小安子看着穿着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一脸威仪却略显病态的德泰帝轻声劝道。
“有道是空穴不来风,那些人是听到风声,看朕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个个都蠢蠢欲动,没事整点夭娥子出来。都盼着朕早点殡天呢”说着,德泰帝一拍龙案,那双阴鸷的眸子里怒意翻滚,提高音量怒道,“可我还没有死呢。”
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小安子忧心地望着他,惊恐地道,“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德泰帝对他摆了摆手,靠在了龙椅上,道“没事,朕还死不了。九皇子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陛下,九皇子已经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不日就会启程,相信过不了多久,九皇子殿下就会抵达京城了。”
德泰帝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一手放在椅把上撑着头深思了起来,小安子见状,饶到他的身后,细心地为他捏起肩来。
“在九皇子进京前,务必吩咐工部那些人把九皇子的府第好好修整一下,再去库房里领一些贵重物品一并封赏下去。”
“说来,九皇子这么多年一直没回过京,这次奉圣令回来。陛下对九皇子又如此厚待,九皇子定然会很开心,也会加倍孝敬于您。”小安子一边捏着肩,一边说着讨喜的话。
“他不怨我就行了,当年到底是我亏待了他们的母子。”德泰帝悠悠地叹了口气。也许他真的老了,这几天他经常回忆起年轻时的事儿,德泰帝闭着的脸上表情舒缓,想起以前的旧事时他一脸的恍惚,这么多年了过去了,随着姬颜的到来,这记忆却是越来越清晰了。
九皇子姬彦的母妃,是他微服出巡江南时认识的,当时为了整顿江南的盐业场子,他三下江南,遇到了当时还是江南盐场老大云龙天的女儿云明妃。
云龙天掌管整个江南盐运,是江南一代有名的豪霸。
他为人豪爽,大气,义薄云天,又喜欢结交朋友,不但结识了一大批武林豪杰。
又因其乐善好施,在江南一代百姓当中还享有很高的声誉。
云龙天长得眉浓大眼,威武霸气。而他的女儿云明妃肖象其父更是英姿飒爽,明艳动人。
德泰帝第一次见到明妃时,她穿着一身大红紧色的骑装,脚踏云靴,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一脸笑意望着他,这让看惯宫中软绵绵性子的德泰帝,一眼就被云明妃给惊艳到了。
这个明艳艳的笑容到现在却成了唯一可以点亮他内心阴暗世界的一道亮光。
当时的德泰帝也正值年少,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说,琴棋书画更是信手拈来。
在与云明妃二三接触之下,男的有情,女的有意,很快就私订了终生。
等到云龙天发现情况不对,想要阻止的时候,女儿已经情根深种,他百般阻挠,却是未果,最终只好答应了他们两个的事情。
当时云龙天还不知道德泰帝的身份,板了不少脸色给德泰帝看,这让德泰帝事后一直耿耿于怀。
为了讨这个岳父欢心,德泰帝也是费了一番苦心的,知道云龙天喜欢稀罕物,他把柔然那边进贡的唯一的一个烟嘴送了云龙天,没想到得了他一个冷脸,自此他便记下了。
等明妃进宫以后,他便断了明妃与他的联系。在最初的冲动和意乱过后,他对明妃也渐渐冷淡了下来。
好几次她求他放她离去,都被他无情的拒绝了。
到最后几次见她的时候,她的笑容也不再艳丽,如同一朵枯萎的花儿,在小九出生之后,她便郁郁而终了。
而小九因为月里不足,从小体弱多病,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一早就被他派人送出了宫外,他们父子俩个已经十来年没有见过面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与后宫当中那么多女人,不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就是充满着算计,与明妃那一段情才是最真最纯的。
他把她带入了宫中,没有好好的守护好她,才让她本该展翅而飞的明艳的女子生生折了双翼渐渐枯萎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
现在他很后悔当初那么对待明妃,所以他把小九召了回来承欢膝下。他能想到的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在他掌权之下,好好的对待他们的孩子,让他能够平坦富足一生。
还有一个原因,他就是要让另外几个皇子们看看,除了他们,还有小九在。
这个天下是他的天下,这个位置在他有生之年就只能由他来做,那些夜郎自大,痴心妄想想簒夺他皇位的人,就算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会灭了他。
大殿之上一阵冷风吹来,使得这空荡荡的御书房更显冷清无比。
小安子捏完肩,看着仍闭着眼睛一脸戾色的德泰帝,轻声道:“陛下,起风了,您看是不是到龙榻上休息一会。”
德泰对他挥了挥手,道,“不用了,传旨下去,让太子来御书房一趟。”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愤怒
第二天,薛青衣起榻的时候,天空却是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乐凌从院子中采了几枝梅花进来,放进了青瓷瓶里。
朵朵腊梅傲然挺立,那粉色的梅花瓣上,还沾上了几片雪花。晶莹的雪花融化之后,这腊梅就更显得娇艳莹润,粉嫩诱人,薛青衣看着心情也是大好。
梳洗过后,薛青衣喝了点粥,就去院子里和乐凌一起摘了几枝腊梅,装在了蓝底冰梅瓷瓶里,准备去东院的品文堂看望阿祖。
出门前,为了御寒,乐凌特意为薛青衣加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薛青衣整个人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张晶莹玉澈的小脸来,更衬得那如水的眸子如朝露一般清澈澄净。
乐凌又取了暖手炉交到薛青衣手里,这才捧着冰梅瓷瓶和薛青衣一路往东院走去。天空中片片雪花飘落下来,柔柔的,薛青衣伸出手,雪花片刻就在手中消融。薛青衣望着手中消融的朵朵雪花,思绪却飘得老远。
那一年的冬天,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灵儿和她一起坐在海棠院里,赏雪品梅,那是她救下灵儿之后,第一次听她提到她的家人。
她说她的家乡时常下雪,她最喜欢在这样的下雪天,坐在院长子里,望着满天的雪花发呆。那时她一脸的落寞,她谈到她的父亲北齐的景王,谈到她可怜而又卑微的母亲,谈到她在北齐那段不开心的过去。
她问她想不想要回家,她说不想回家。她说在她母亲死后,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她在那里就连一个卑微的奴婢也不如。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听过灵儿谈起过她的家人了。
“小娘子,品文堂到了。”乐凌的话让薛青衣飘飞的思绪又重新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站在檐下的小童看到薛青衣和乐凌过来,忙让开身去,直接为俩人开了房门。
薛青衣和乐凌走了进去,薛青山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羊毫,抬起头来,见是薛青衣,喜道,“青儿,你来的正好,阿祖刚写了一幅字画,你过来瞧瞧?”
定国公薛青山从年轻时候起一向有早起书写字画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了下来。而前世里,薛青衣总是会早起,在一边陪着磨墨,鉴赏画作。
薛青衣听到薛青山的话,解了身上的斗篷,递给一旁的乐凌,并接过盛着梅花的瓷瓶放到书案前,道,“阿祖,外面已经下雪了,等一下赏完字画,阿祖陪我到院子里坐坐,我给您煮茶喝,可好。”
“好,好,好。”薛青山满脸红光,连连道好,有青儿在家里,薛青山只觉得老怀安慰,开心不已。
“青儿,你看,阿祖今天书写的这幅字画是颜大家的《颜情塔碑》。”薛青山道。
薛青山的字体飘扬洒落,与他的为人一样磊落大气。
薛青衣接过字画,细细的观摩后赞道。“阿祖,青儿几日不见,您的书画又有精益了。”
听了薛青衣的话,薛青山抚须而笑,青儿总算好了,今后的日子里,她们祖孙两个就又可以一起品诗论画了。
突地,薛青衣看到书案前让摊放着一幅松鹤图,那熟悉的画风让薛青衣眼睛一刺。她放下手中的《颜情塔碑》,颤着手指着那那幅松鹤图道,“阿公,这幅字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青儿是说这幅松鹤图吗?你是不是觉得这图松鹤图也挺不错的。”薛青山笑着说道,“这是前几久我在金陵书院新识得的一个学子送我的。那日他来府中做客,碰巧你从病中初初醒来,我就直接让他留下了字画。这不,还来不及好好地鉴赏一番呢。”
薛青山断了断,眼神中满是赞赏,“这个学子不但文采一流,为人也十分恭顺。是个不错的小郎君。”
薛青衣听此,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她的手指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崔源,他果然是不死心,居然这么快就上了定国公府,找上了阿祖。
而且又这么快就赢得了阿祖的信任,看阿祖对他赞赏有加,笑语晏晏的样子,显然对他的印象很好。
“阿祖你认识这个学子很久了吗?他怎么找到我们定国公府来了?”薛青衣问道。
“也没有多久的时间,说来这个年轻人也是不幸,因为吴大家看不中他的字画,前不久在迎客来举行的书画比赛失利了。一般的年轻人经受这样大的打击早就一蹶不振了,不过他倒是没有消沉下去,没多久就缓了过来。还特意拿了字画让我品鉴,这个年轻人有毅力,又刻苦,阿祖很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