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还要咋的?!”
厨娘老刘火大,围裙一解,袖子一放,一脚踩翻了院子里的春凳,“就是国公老太爷,也没这么难伺候吧?老娘不干了!”
她作势要走,众人拉着劝着,道:“刘姐别着急啊,咱们把宁州府乃至我朝所有的菜肴做上一遍,主子要还是不赏脸,再走不迟啊,他不吃是吧?做了我们吃呀!”
众人好言相劝,老厨娘平息怒火,悻悻而回。众人商议找时间去宁州府的各大酒楼里再取取经,约赵巧巧,赵巧巧摇头,大家热火朝天商讨的时候,她沉默寡言,莫离吃不下饭,亦成了她心头的负担,别的什么要紧事在她耳朵里,都成了虚幻。
孙管事甩袖子走了,小鱼看着赵巧巧无动于衷,很是漠然,心里忒不高兴,将食盒往案台上一放,忍不住回头剜了一眼,转身出了厨房。
刘小鱼的这一眼揣着无数复杂,赵巧巧转过头时,刚好对上。赵巧巧觉得他人小鬼大,机灵的脑瓜子里似乎蕴藏了莫离不为人知的原因,不由得跑出去,穿过夹道追上了小鱼。
“小鱼,公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肯吃饭呐?”
“我哪儿知道啊?他又不让我在眼前跟着,问他又不说。”小鱼撅嘴嘟囔。公子不吃饭,弄得岚苑上下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他冷静如往昔,主仆相处多年,莫离公子是要什么就得有什么的人,志向明确,又那么惜命,怎么会把自己饿死?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在小鱼心里,莫离公子这回就是瞎矫情,怕是又和未婚妻主杨通判闹别扭呢,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小鱼,你是他贴身小厮,总该知道他到底喜欢吃什么吧?”赵巧巧看他脸拉的老长,问的时候赔了不少小心。
“你想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这个简单啊,你答应娶我,我就告诉你。”
“……”
赵巧巧彻底败下阵来,准备打道回屋。小鱼看着那单薄纤瘦的背影,七窍生烟,他是倚翠阁长大的,耳濡目染,做派自然比平常人家的儿郎大胆,可这并不表示他刘小鱼天生孟浪,偏偏赵巧巧榆木疙瘩,一腔真情喂了狗,拿他不当回事:“赵巧巧,你以为我是那么轻浮随便的人么,逮谁亲谁?!”
赵巧巧不搭理,继续走,小鱼在后边追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公子?你是不是又喜欢外面的狐狸精?那你再多喜欢上我一个会死啊!”
“……”小鱼扯着嗓子问她,听的赵巧巧眼睛直抽抽,她没脸无所谓,不能影响莫离的名声,可小鱼显然不再乎,不停地叨叨,赵巧巧受不住,转过嘘一声:“……祖宗喂!小点声,你这样嚷嚷,大家都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谁听见了?!大中午的,人呢?都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小鱼很夸张,扭着头东张西望,见她吃瘪,心里痛快,喊得越发起劲儿。
岚苑本就清静,通往偏院后院这些僻静的地方基本没人走动,尤其是炎热的夏天,家下仆子通通躲绿荫地纳凉去了,谁会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暴晒呢。小鱼眉毛一挑,高喝一番,不过是石子丢进了深水湖,连个回响都没有,所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赵巧巧面上青红交错,小鱼这孩子太难缠了,她拿他没办法,只好轻轻叹口气,站在风口上尴尬难堪。
“咱们走着瞧,我要告诉公子,叫公子为我做主,为咱俩证婚,哼!”小鱼得意洋洋,趁胜追击,走得毅然决然。
“你别啊!小鱼!别闹了!”
天气热的厉害,热的赵巧巧满头都是汗,热的她头昏脑涨。这个小鱼,没事瞎添乱,把她当什么了?莫离又不清楚状况,被小鱼这么一搅和,还不定怎么看她呢!
小鱼不听她的,半大小子,跑起来跟风一样,赵巧巧无奈,跨着步子赶上前去,一把拽住小鱼,她力气大,小鱼猝不及防,被她拽回来,脚下一歪,直接扑在赵巧巧怀里。
刘小鱼脸一红,连半推半就都没有,趁势抱住赵巧巧:“干什么你!大白天的对人家耍流氓!”
赵巧巧:“……”
她想把这孩子从身上撕开,谁知人家跟牛皮糖一样黏着,怎么取都取不下来。想使点劲儿吧,又怕伤着他,真让人为难。
“好姐姐,你听我说,”刘小鱼低下脑袋,靠在赵巧巧单薄的肩膀上,胸膛里的心跳扑通扑通个不停,“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欢过公子,也喜欢心灵手巧的,眼界高,未必能喜欢我,可是论起真心,有谁能比得过我?咱俩搭伙过日子,……不好么?”
赵巧巧无可奈何,刚想说点什么,猛然觉得气氛不对。四围肃静之气弥漫,长长的夹道上,空荡荡的,偶风吹树动,沙沙作响,透着无限诡异。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叫人心神不宁。不过瞬间,便感觉到刘小鱼原本勒得紧紧的双手突然间松开,缓缓垂下去,他站直了身躯,眨巴着大眼睛,脸憋的通红,望着她身后,张了张嘴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眼花求捉,么么哒。
☆、第三十九回
记得莫离上次出现在这种不适宜的画面里,还是在云水城倚翠阁,她腆着脸来送卤食,结果被几个小倌儿作弄,莫离一言不发,却帮她解了围。而这回呢,还得亏他出现,否则刘小鱼就会一直粘住她不撒手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巧巧有点后怕,她回头,莫离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手扶着墙,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莫离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看起来很憔悴,下巴突出,双颊微陷,衣裳穿得很随意,松松垮垮的雨过天青色锦袍,勉强系着衣带,套在修长的身躯上,空荡荡的,很容易让人想起弱不禁风形销骨立这样的字眼。
起初他们都没说话,就这样站着,莫离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铺成浅浅一道弧,如初生蝴蝶的羽翼,颤动时脆弱至极,赵巧巧看不明白他的神情,心生不安,刚想开口,却听他对着小鱼缓缓道,“小鱼,扶我……回房罢。”
“哦。”小鱼低头应了声,再抬眼,莫离散开手,身子一歪,昏倒在夹道上。
“——公子!!!”
赵巧巧和小鱼异口同声地喊,几步并过去,将人扶起来,却见莫离双目紧闭,似乎失去了知觉,小鱼吓坏了,开始呜咽,摇着他双臂,赵巧巧不由分说,将人打横一抱,就往雪韵轩跑。
“小鱼,快!快找大夫,快找孙管事!”
赵巧巧的口气不容置喙,小鱼拼命点头,“姐姐你先护着公子,我这就去找人!”
两人分头行动,赵巧巧一路风驰电掣,幸好她如今力气巨大,稳稳托着,否则像莫离这样的块头,跑不了多远必定摔个马趴。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直射下来,让人晕眩,莫离大半个身躯都靠在赵巧巧身上,昏迷不醒。赵巧巧汗流浃背却不敢怠慢,生怕有个闪失,她一边跑一边急急唤他,企图将他唤醒,“莫离,莫离……你怎么了,……阿离,你说话……”
垂花门上几个少年斗完蛐蛐儿,齐齐窝在房檐下打盹,小厮转宁打哈欠的瞬间,似乎看见个影子风一般掠过去,转宁吃了一惊,拿胳膊肘子狠捣其他两个小厮:“喂喂喂喂!醒醒!你们看见什么东西了没?阴森森地……”
众人一咕噜翻起来,睁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摇摇头,又瘫成一团,埋怨道:“大白天哪来的鬼啊,神叨叨的,好困呐,别烦人了!”
转宁起身,朝里头张望,什么也没看见,唯有知了还在树上聒噪,太阳光依然灼热刺眼,转宁切一声,打个哈欠,继续入梦。
…….
房门是大开着的,赵巧巧抱着莫离穿过抱厦,进了里间,绕过琉璃画屏风,将人小心翼翼放在芙蓉榻上,整理好衣衫,打算蹲下去替他脱掉锦履,抬手的瞬间,才发现莫离不知什么时候,双手居然紧紧拽着她的衣角,手上的骨节挣的发白,连皮肤都是紧紧绷着的。
赵巧巧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
阿离在害怕么?……害怕什么呢?
赵巧巧将自己的衣袖往回拽了拽,企图试着离开那双手,却发现莫离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倔强而固执。她依稀看见莫离唇角牵动,似乎要表达什么,赵巧巧底下脑袋将耳朵伸过去,隐约听到他说,“……别……走……”
他说别走。
谁别走?.......是她么?
赵巧巧扪心自问,片刻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她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怎么可能成为人家不希望离开的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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