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弥遽然愣住,下意识抬起头惊问道:“为……为什么?”
邓弥想,难道阿娘是真的不喜欢女孩吗?
如果是,为什么还要辛苦养她到十岁?直接从一开始丢到后山去喂狼不就好了?
宣夫人凝望着邓弥一双渐渐潮湿的眼,显得犹豫难言,她向她微微笑了一下,弯腰扶她起来:“洛阳是个复杂的地方,宗室贵戚里的女子,多逃不过被赐婚的命运,阿娘希望,能将你留在身边,看你平安地长大。”
次日清早,秦嬷嬷扶邓弥登上了马车。
宣夫人关闭了院门,招秦嬷嬷近前询道:“备给李夫子的礼可送过去了?”
秦嬷嬷点头:“托寺里晨起采买的师傅捎下山了。”
“这些年,劳李夫子辛苦,将阿弥教得这样好。”
“夫子用心,阿弥自己也聪明。”
宣夫人淡笑不语。
“夫人请上车去吧。”
“嗯。”
正欲举步,忽地忆起一事,宣夫人脸色陡然变了,匆匆按紧了秦嬷嬷的手,蹙眉转头悄声问道:“这数月间,有无生人来过?”
“没有。”
“上次那个少年人……”
“伤好以后就走了。”
“没有再回来过?”
“没有。”
宣夫人悬起的心这才落下了,她垂首沉吟片刻,后十分郑重地握住了秦嬷嬷的手:“奶娘,回了京城,请一定好生照顾阿弥。”
秦嬷嬷的眼角攒起了深深的笑纹:“有老身守在‘小公子’左右,夫人足可放心了。”
第二章 洛阳
一路行近东都洛阳城。
时近十月,秋凉袭人。
然而邓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火热热的。
要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会有如此恢宏的气象!
道路好宽,屋舍好高,行人好多,道上的车马好神气挺阔……就连那天和云,也不同于在山上的一般,是那样的高和远,又是分外的蓝和白。
一切都是新鲜而稀奇的。
邓弥激动得快要哭起来。
“阿娘快看,那个小姐姐穿的裙子好漂亮!”
“阿弥,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哦。但现在这里又没有外人,她真的是很漂亮……旁边是她的娘亲吧?那位夫人也穿得好漂亮,长得好美啊!”
宣夫人怒目:“邓弥!”
听闻母亲呵斥,邓弥不得不收心坐端正些,但一双乌黑透亮的眼,还是巴巴儿地透过车窗瞅着外面。
“阿娘,”隔了好一阵子,邓弥还是忍不住好奇,她指着道旁,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那个老伯的筐子里,那些红红圆圆的东西是什么?”
宣夫人瞟了一眼:“它叫石榴,是博望侯张骞从西域带回的种子长成树结出来的。”
“可以吃的吗?”
“可以,它里面是一颗一颗,像小玛瑙珠子一样的果实,有甜味。”
“前面高高带院墙的房子又是什么地方?”
“白马寺。”
“我知道!夫子讲过,白马驮经来,因名‘白马寺’,是明帝时候兴建的!原来这就是白马寺啊,真气阔……”
仅是在西郊,邓弥的眼睛就看不过来了,等到真正进了洛阳城,别说一双眼,就算多加十双,邓弥觉得也是远远不够看的。
高大的城墙,武卫把守的上西门,熙熙攘攘的大街,络绎不绝往来的车马和行人。
邓弥的心快从胸腔里飞出来了,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鲜亮气派的景象,恨不能立即晕过去。
像做梦一样地跟着母亲和秦嬷嬷下了车。
母亲中途停下,是为了给在宫中当贵人的邓猛挑选首饰。
邓弥那时不过十岁,华光璀璨的宝石饰物在她看来,除了好看实在没什么用处,宣夫人在仔仔细细地遴选华美精巧的步摇和耳坠,邓弥坐了很久坐得不耐烦,街面上的热闹声远远近近传来,她没忍住,起身便走出了门去。
沿街的小摊上摆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多是邓弥从未见过的,就算是见过的,这洛阳出产的物什,论手艺和做工,相比荒野山村,也真的是格外精细些。
邓弥挨个摊面上看过去,感到新奇雀跃不已,不知不觉就忘了回去,还是秦嬷嬷回头发现她不见了,急匆匆出来找寻的。
“啊哟,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出来,可吓死嬷嬷了!”秦嬷嬷埋怨着抓紧了她的手臂,想将她带回首饰铺子里去。
“嬷嬷,嬷嬷!”邓弥不肯走,一脸兴奋地擎着手中的物件晃了晃,“这张面具真好看,我想买来送给阿姐。嬷嬷你身上带着钱么?帮我买下它吧。”
这还没见过面呢,心里就惦记上了,到底是血缘亲近的两个人。
听到说是要送给邓贵人的,秦嬷嬷止步回身,细看两眼,问邓弥身后的摊贩道:“这个要多少钱?”
白底红花纹的面具,额角有蔓生的细小藤叶。
邓弥捧着面具爱不释手,她心想:“这面具多漂亮啊,阿姐一定会喜欢的。”
邓弥一边走回首饰铺子里去,一边喜滋滋抚着面具,沉浸在十足的欢欣中。
“驾!”
由远及近的纷乱马蹄声邓弥没有听见。
“让开!都让开!”
纵马之人的呼喝邓弥也没听见。
路上行人纷纷惊惶回避。
唯有一个邓弥,小小的身影,横剌剌立在路中间。
反应过来的时候,马已疾行至身前,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了。
邓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惨白着脸向后跌倒,在坚硬的马蹄子落下来之前,她惊恐而又听天由命地紧闭了双眼。
“阿弥!”
一片黑暗中,她听到了秦嬷嬷撕心裂肺的喊叫。
“找死呢!”
伴随着马匹暴躁的狂嘶,有一个很嚣张的年轻声音在恨恨叱骂着。
马蹄没有落下来。
邓弥甫一张眼,就被扑上来的秦嬷嬷紧紧搂在了怀里:“阿弥!我的阿弥啊!你伤着哪里没有?”
邓弥傻愣愣地摇头。
纵马在街市上狂奔的是几个少年人,为首之人气急败坏地控住了马,后面数人见状,也都纷纷拽紧缰绳停了下来。
当先马背上的锦衣少年怒气冲冲跳下来:“都说了让开、让开,你耳朵聋了吗!”
秦嬷嬷护住邓弥,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家小公子的错,惊了您的马了……”
邓弥脸色煞白,她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可是脑子里很灵光,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是这些人,目空一切在遍地是人的街市上这般策马疾行,那可真是太出格、太肆意妄为了。
少年人好不容易消了两分气,转头却见邓弥一双乌黑的眼正死死盯着他,神色里似乎很是不忿,他火气“噌”地一下又全上来了:“好哇,你还敢瞪我!”
秦嬷嬷惊慌,连连摆手:“不敢的!不敢的!是这孩子从小眼睛就大!”
少年人不听,他气得要死,握紧手里的鞭子,愤然跨步上前:“好小子,带种啊,看我今天不抽死——”
“梁胤。”
执鞭的手高高抬起,有人扬声叫出了一个名字。
正欲当街鞭笞邓弥的少年人顿住,皱眉转过脸:“叫你爷爷干什么?”
促马近前来的,是一个长相非常俊秀的红衣少年。
那少年身量纤长,体格舒展,绷直了背端正坐在马背上,一身暗纹红衣,衬着白皙的脸和清俊的眉眼,在人群之中甚是打眼,也甚是养眼。
红衣少年冷笑了一声:“梁胤,那可是个小孩子,你竟然和一个孩子置气吗?真是了不得!哦,那孩子边上还有一个斑斑白发的老妇,老和幼你都好意思欺凌啊?”
众少年大笑不止。
名叫“梁胤”的少年人脸面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剜了邓弥一眼:“算你今日命好!”
说罢,攀马与诸少年离去。
“梁胤,输了哦!”
“放屁!这还怎么比?比不了又怎么定输赢?”
“哎,要你请顿酒就这么难?小气鬼!”
“就是,要论大方,你还真不如景宁。景宁哥,请我们喝酒啊?”
“行啊。”
“梁胤,看见没?”
“窦……处处拆我台,你小子有种!”
“承让,承让。我不仅比你有种,还比你有钱哦。”
一群鲜衣怒马的纨绔嬉笑着扬长而去了。
邓弥盯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心里真是不能服气,那少年看上去和李夫子的大儿子差不离的年纪,顶多也就十五六岁,怎么好眼都不眨地说她是个“小孩子”?
自大,狂妄。
“这些讨厌的人,最好以后不要再碰见了!”邓弥满肚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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