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圣下意识皱了眉,脱口问道:“你还不知道吗?”
邓猛神色一僵:“知道什么?”
田圣为难,她原本是不想说的,可这事早晚会传进皇后的耳朵里,与其由那些人毫不避忌地说出来,不如由她委婉地提醒她:“皇后失势,自然是连累到了娘家,渭阳侯……陛下在派人搜寻他,听说,他已经逃出京城去了。”
“逃?他为什么要逃?”
“因为……陛下下了旨,要杀他。”
邓猛睁大了双眼,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刘志要杀邓弥?!
这不可能啊!他怎么会舍得?
田圣扶住身形摇晃的邓猛:“皇后!”
“难怪……难怪他没有来……”
她失了盼望,失了希望,唇上最后的血色也很快没有了。
“邓弥……邓弥……”
惨淡中回过神来,她转眼看向那张与“幼弟”十足相似的脸。
田圣的长相,与邓弥几乎毫无差别,然而她从一开始就分得很清楚,不过是因为她太过于熟悉邓弥的一切,声音、气韵、神态……她急于离开暴室这个鬼地方,而当希望彻底破灭之后,她的神思终于慢慢地、重新沉落下来。
邓猛扣紧了田圣瘦弱的肩,逼近她的眼前,她冷森森地笑着问她:“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你?”
……
邓猛忽然像是一个失却理智的疯妇,阴森狠厉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田圣胆小,受了惊吓,慌张逃离了掖庭,可是那一声声张狂放肆的笑,还是不断地回荡在她的耳中。
皇后笑声尖利,她说:“你以为他是真喜欢你?可笑啊,你只是某个人的影子!”
皇后说,她是个什么东西,陛下自己心里有数,她邓猛知道,怂恿她来探望被废皇后的郭氏也知道,会有很多的人知道,但碍于陛下,所有人都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只剩下田圣自己,懵懂无知,自觉得了独一份的圣宠,到头不过一场笑话。
田圣怀有身孕,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连惊带吓中见了红。
腹中的胎儿没有保住,陛下来看她,瞧她哭得厉害,于心不忍,赐了她一座新殿居住,要她先好生休养,那座新殿的名字,唤作“长留”。
他子嗣缘薄,失去了一个孩子,本应当十分难过,但田圣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他对这个孩子的丝毫不舍,那不是一个做父亲的应该有的冷漠。
田圣以为日久会生情,她以为自己等得起。
四月时,不知发生了什么,陛下连日大醉,将自己困于德阳殿半步也不出,殿内时不时传出断裂的琴音,众大臣在殿外一遍遍跪请哀告“陛下保重龙体”,德阳殿上的天子一字不应。
没多久,掖庭传来废后邓猛的死讯,掖庭令说,邓氏是忧愤而死……
五月,林苑中的石榴花鲜艳照眼。
人们说,石榴多子,是吉祥讨喜的东西。
田圣折了一瓶石榴花,在长留殿等到夜深,内侍才将醉醺醺的陛下扶来。
他的一双桃花眼染着红,如醉如痴地看着给他宽衣的女人,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压在身下,给了她帝王的恩泽和雨露,但他不断呢喃着的,却是一声声的“小月亮”……
一碰到酒,醉了,他就经常会提到这个名字。
田圣想起三月十五那一晚,他也是在喝酒,喝到迷迷糊糊,看着玉碗酒水里的月影,低声喃喃着,小月亮。
她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腰间多了一块白玉龙璧,宫中诸人私下议论,说那是很多年前,陛下赏赐给渭阳侯的东西,如今竟然又物归原主了,这是陛下的爱物,可知当初陛下有多重视邓氏一族。
渭阳侯,邓弥……弥,是满的意思吧?他也只有在看见满月的时候,才格外神伤。
田圣越想越难过,她忍不住哭了,几乎是带着绝望在质问躺在身边的人:“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清俊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这一句话让他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你可以活很久,也可以得到很多,”他沉哑地开口说道,“前提是,不要有过多的好奇,也不要太聪明。”
第90章 行霜·美人不见白头
这年开春时,行霜又到了京城。
正伶仃在街上走着,忽有人从后面拍拍行霜的肩膀,行霜回过头,看见黄蔚。
黄蔚是一路跑来的,尚自气喘吁吁,年少白皙的脸上透着薄薄一层红:“行、行霜啊,你走得可真快,我姑姑正到处寻你呢!”
行霜觉得奇怪:“琰姑姑寻我何事?”
黄蔚说:“你们等下从山上下来就直接回去了,她给你准备了糕点路上吃。”
“你怎么也不帮我拿一下?”
“谁道没有?我说了要拿,姑姑偏不信你走了,还说有话要叮嘱你,不给我。”
行霜叹口气,将手里装鲜果的篮子往黄蔚怀里一塞,拔腿就往回跑。
“哎,行霜!那我在城门口等你啊?”
“知道了。”
回去一看,琰姑姑果然还在四处找他,黄府里有客要来,上下人等在各处忙碌,琰姑姑找了他许久不得,正在失望时,行霜隔着一丛花树,站在庭院的小径上喊了她一声。
端庄的美妇人回过头,见到他很是惊喜,她快步迎上去,搂住他直念叨:“好孩子,你到哪里去了?可真叫姑姑好找,若是找不到你,这如何是好……”
行霜抿嘴笑着,没有说话。
美妇絮叨了不多久,就连忙叫婢子拿了提盒和一个包袱过来,拉着行霜的手说:“这是姑姑给你做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回去的路还远,一定带上。还有,这包袱里是件春衫,阿蔚的年岁和你差不多大,姑姑照着他的身量做的,又仔细想想,觉得你个子长得快,就留长了寸许,估摸是合身的。”
行霜讶然:“您给我做了衣裳?”
美妇人含笑摸摸他的小脸:“你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给你做身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
行霜满心欢喜,扑到美妇怀里道了谢。
“行霜,好好照顾你爹,好好照顾自己,要有什么事,就写信来告诉我们。”美妇拍拍他的肩膀,松开他,再笑着催他,“好了,兄长他们应该还在等你呢,快去吧。”
行霜应了声,然后高兴抱着东西离开了黄府。
一想到黄蔚还在城门口等自己,心情雀跃的行霜不禁加快了脚步。
雒阳街头人来人往,只是一个低头不留神,行霜就撞到了一个人,踉跄两步,手里的提盒倒是抓得正牢,搂在怀里的包袱却滚落到地上。
被撞的人连声念着“阿弥陀”,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包袱。
行霜心想,原来是个僧人啊。
那人将包袱交还给行霜,并且抬起了眼。
行霜诧异,对方高鼻深目……竟然是个胡僧。
“多谢。”
抓住包袱的手没有松开,行霜和和气气说了声谢,却接不过包袱来,他不由得拧眉。
胡僧愣怔望着他,自知失行失礼,忙忙地收手合十:“阿弥陀,阿弥陀。”
这人真是奇怪。
僧人掸去了包袱上的灰尘,行霜见它干净,也不怎么计较,直接拢在怀里要走。
“小郎君留步!”
行霜看着惊急张臂拦在他面前的胡僧,更加糊涂了:“你这僧人真是有古怪,先是抓住我的东西不还,现在又来阻我的去路,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不不!”僧人惊慌摇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小郎君像一位故人。”
行霜下意识皱眉:“我不认得你。”
僧人仔细打量着他,神色里渐渐显出一丝丝喜悦来,他迫切地问他道:“你爹可是姓邓吗?”
行霜摇头:“不是啊。”
“不是?”
“的确不是。”
不知怎地,行霜觉得好像胡僧在听到他说完话以后,眼中的光彩一瞬僵住并随即黯淡了。
胡僧怔忡,仍旧是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看。
行霜尴尬笑笑,赶忙从胡僧的身边绕过去。
“真像,真像啊……”
胡僧喃喃不休,犹如在呓语。
行霜心下怪异,没有回头,直到走出了很远,才转身看了一眼,那胡僧渐行渐远,形影落拓萧索,茕茕孑立的样子,真是可怜。
黄蔚坐在城门口久等,心里想“行霜怎么还不来”,起身正要去瞧瞧,行霜就出现了,手里拎着个提盒,怀里还抱了件东西,黄蔚欢喜挥起手招呼,两少年于是一同往邙山去了。
邙山下停着两架马车,行霜把东西放在了其中一架马车上,然后跳下车,从黄蔚手中接过装鲜果的篮子,二人匆忙向山上跑去。
行霜的爹和黄蔚的爹先行上了山,两少年到的时候,附近的每座坟前都已摆好了酥饼和酒水,行霜在最重要的一座坟前叩拜后,与黄蔚一道把鲜果添置到各处。
回来的时候,病白的男人对行霜说:“今年来得晚了,春花已开,很是明艳,你去摘些来放在你娘亲这里吧,她看见了会喜欢。”
行霜点点头,黄蔚看看他,跟着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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