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道:“这条我快劈好了,御表哥帮弘哥儿劈另一条吧,如此也省时些。”纪澄并不想在常衡院久待,虽然她心里是坦荡荡的,但人言可畏啊。
沈御闻言没反对纪澄的安排,重新拿了一条竹条起来,握着弘哥儿的手教他做纸鸢的骨架。
“我会了,我会了,我自己来。”弘哥儿刚学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想独自操作了,他这一大声说话不要紧,可纪澄却被他吓得心神一闪,食指被那竹条给划开了一条口子,血珠当即就冒了出来。
纪澄痛得低呼一声,沈御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捉了她的手起来,“怎么了?我让蕊雪给你拿金疮药。”
纪澄羞得脸一红,正想收回手,可视线的余光却瞥到了站在常衡院大门口的沈彻。
沈彻步伐自如地跨进来,就像没看见匆匆收回手背在身后的纪澄一般,“弘哥儿。”
弘哥儿一见沈彻立即高兴地跑了过去,“二叔,这是给我的吗?”
沈彻手里拿着一架哪吒闹海的纸鸢,那纸鸢的尾部有“排楼”的徽标,这可是南方最出名的制纸鸢的商号,一架纸鸢能从南方丝毫不坏地运到京师来已经不是易事了,何况还是以精丽著称的排楼纸鸢。
弘哥儿一见那纸鸢就爱不释手,转头就把朴素的老鹰纸鸢给忘到脑后了,这就是小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
“弘哥儿,刚才你们在做什么,这么热闹?”沈彻拉了弘哥儿手往沈御和纪澄走去。
沈彻的神色非常自然,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纪澄也就好装傻,努力神色自如地看向沈彻和弘哥儿。
弘哥儿正叽叽喳喳地回答沈彻的问题,等走近了就听见沈彻又说,“原来是要自己做纸鸢,要不要二叔帮忙?”
弘哥儿自然忙不迭地点头应好。
沈彻和沈御打了个招呼,又看向纪澄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澄表妹手受伤了,要不要紧?”
沈御也顺势看向纪澄,“要不让蕊雪帮你处理一下吧?”
“这儿有我帮弘哥儿,表妹的手既然受伤了不如回去歇着吧。”沈彻道。
其实沈彻这样说话是有些失礼的,沈御诧异地看了沈彻一眼,沈彻回了个找你有事的眼神,沈御便没再开口。
纪澄摸了摸弘哥儿的头跟他道别,弘哥儿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见着他二叔,什么澄姐姐、澄姑姑的就都不在话下了。
纪澄回到芮英堂的抱厦里坐下,心还一阵发虚,她估摸着沈彻的脾气,当时看见那一幕回头晚上不知怎么收拾自己哩,这让纪澄有些烦躁,当然更烦躁的却是,她刚才竟然有一种被“捉奸”的心虚感,可真是有够“逆来顺受”的。
只是受伤那会儿,沈御那样的人竟然会第一刻就拉起她的手关心,这让纪澄又忍不住扶额。她和沈御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有沈彻在,哪怕将来沈彻和她所有关系都断掉,难道他还能允许自己成为他大嫂?
纪澄皱了皱眉头叹息一声,还是得远远的避开弘哥儿,以免让沈彻有机会借题发挥。
西域那头几乎每隔两日都会有消息回来,梅掌柜却还没有消息返回,这多少让纪澄有些忐忑。这边没有动静,北胡那条线纪澄就还不敢轻易启动,那可是纪家最后一条暗线了,对这一点纪澄很有信心,就算是沈彻的靖世军也未必能查得确切。
所谓狡兔三窟,但凡有点儿家底的商人,只要有未雨绸缪之思,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当别人都以为纪家的后路会是放在西域的时候,纪家就安全了。
纪澄又细细地将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把所有容易疏漏的地方又再想了一遍,直到自己确定没有什么疏漏了,这才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近黄昏,纪澄去老太太的屋里陪她说了会儿话,用了晚饭,消过食这才准备入睡。
梳洗完毕上了床,照例就该去九里院了,但纪澄只觉困乏,又懒怠去应酬沈彻,所以迟迟不愿意起身,可她也知道今晚不去,沈彻更为以为自己心虚,不知会玩出什么手段来。
等纪澄到九里院的时候,已经是繁星满天,四周都静悄悄的了。顶上的小院子一丝灯光也无,纪澄从衣橱里钻出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去只觉屋里空无一人,她心下微喜,准备再看看确定没人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结果纪澄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沈彻正背对着她盘腿坐在院子里的蒲团上,一动也不动不知在做什么,姑且当他是正吸收日月精华吧,反正于武道纪澄也是一窍不通的。
纪澄也没去打扰沈彻,乐得自己一个人抱腿屈膝坐在门边,他不开口的时候那才真是天下太平。
过了好一会儿纪澄都快睡着了才见沈彻有动静,等他走过来时,纪澄眼尖地看见他嘴角有一点深色污渍,只是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只好用手指了指沈彻的唇角,“你这里有东西。”
沈彻很随意地用拇指把嘴角的东西抹去,纪澄当然不会觉得那是什么偷嘴的污渍,心里猜测着沈彻该不会是干了什么坏事儿受伤了吧?
人受伤或者生病的时候,脾气容易变坏,纪澄小心翼翼地甚至连喘气儿都不敢带出声的。
“灯都不会点了?”沈彻问了句。
纪澄忙不迭地找出火折子把白纸绘米分色山茶的灯罩取开,将那蜡烛点燃。
“你的手没事吧?”沈彻问。
“没什么事。”纪澄淡淡地道。其实还是有事儿的,那竹毛刺刺入了纪澄的手指,费了柳叶儿好大的功夫才将刺挑出来,这会儿纪澄的指尖还红着有点儿发疼。
“我看看。”沈彻拉过纪澄的手,在她红肿处捏了捏,纪澄疼得倒抽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沈彻道:“伤口里还有东西没清理干净,都开始化脓了,你的丫头怎么帮你处理伤口的?”
纪澄嗫嚅道:“下午已经费了很大工夫把竹刺挑出来了,剩下的大概是弄断了,在里头也不好挑,过几天自己会出来的。”
沈彻冷哼一声,“你不是挺怕疼的吗?怎么这会儿一根竹刺在里头你又能忍了?”
纪澄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此刻冰着一张脸的沈彻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荤话。
说话间沈彻已经将纪澄伤口里断掉的竹刺挤出来了,指尖开始汩汩地冒血,沈彻伸手掏了纪澄的手绢替她将伤口裹住,“按住止血,我去拿药。”
白色的药米分撒上去,很快就止了血。
处理好了伤口,纪澄还以为沈彻要开始算账了,他惯来这一套,上回送自己一把剑纪澄还以为他当时是开心,结果翻脸比女人还快。
结果沈彻什么话都没说,微垂着眼皮开始动手煮茶,神情有一丝恹恹,若纪澄是王丽娘之流此刻大概就要心惊胆战了,疲惫总是厌倦的开端。
纪澄心里其实也挺担心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别沈彻这时候又不玩了,那她会吐血的。
沈彻给纪澄斟茶的时候,纪澄以手盖住茶杯,“不如喝点儿酒吧,天天都喝茶,倦了。”
沈彻笑了笑,“还没到以酒消愁的地步。”
纪澄的心思被沈彻一眼看穿不由讪讪,“那你是怎么了?受伤了?”
沈彻没回答。
纪澄再接再厉地道:“你刚才嘴角的是血迹对吧?”
“你这是关心我?”沈彻挑眉问。
“没有。”纪澄干脆地回答,如果她说是,那沈彻才会怀疑哩。
沈彻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纪澄心里却憋得厉害,怎么沈彻一句话也不问她?
第144章 长行1别
这让纪澄忐忑得不得了,想当初她和何诚说亲那会儿,沈彻也是一句话不说,她还以为他是默许了,结果他早就知道王四娘会耍花招,只是袖手旁观地等着她跳坑而已。
“那个,下午你都看到了?”纪澄神情上的忐忑远比心里还要来得明显。
沈彻挑了挑眉,给纪澄斟了一杯茶,“所以你觉得我为了这件事应该喝酒浇愁?”
怎么可能?!纪澄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沈彻垂下眼皮看向茶杯,似乎纪澄还不如一个泥土烧制的茶杯来得吸引人,“你想让我说什么?”
纪澄也看着沈彻手里那青釉仿钧窑茶杯道:“我并没有……”
沈彻摇了摇头,“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知道,你和我大哥毫无可能。你不会浪费心思在他身上的。”
若当事人不是自己,纪澄真想给沈彻竖起大拇指,她的确是知道的,所以已经尽量避着沈御了,若非不忍伤了弘哥儿一个小孩儿的心,她不会去常衡院的,反常的那个人是沈御才是,只可惜有些人来得太晚了。
尽管沈彻的话有些嘲讽的意思,但只要这里头没有误解就好,目前纪澄只想保持现状,还不到和沈彻撕破脸的时候。
沈芫成亲的日子终于邻近,连沈径也提前一天从东山书院回了沈府。纪澄没跟着老太太应酬客人,这样大好的日子,老太太不能不照顾纪兰这个三儿媳妇的颜面,所以纪兰放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帮老太太照顾远道而来的客人,纪澄自然要跟着纪兰。
纪兰也没难为纪澄,只不过每回向客人介绍纪澄时,只是干瘪瘪一句这是我娘家外甥女儿,其外就再无话语。稍微有点儿常识的女眷心里都明白,纪兰这是明摆着不喜纪澄的意思,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喜欢,那纪澄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况且她生得也太美了一点儿,总叫人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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