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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 (明月珰)


“看来你没跟刘厨娘白学啊。”沈彻的声音从纪澄背后传来。
纪澄刚转过头,沈彻就从她的背后伸手拿了一张饼卷起来咬了一口,“真香,这得趁热吃,边沿才脆。”
纪澄看着沈彻这个偷吃贼吃得那叫一个香,既生气可又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厨娘做的饭菜能被人这样喜欢本就值得人高兴。
“再多摊几张,我给老骆送点儿过去,他也挺可怜的,这都十几年了,手艺还是不敢恭维。”沈彻道。
最后沈彻卷了十张鸡蛋饼,又端了一碗蘑菇烧鸡给老骆送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居然拿了一束山茶花。
百花里她最爱山茶,纪澄接过来一看,目瞪口呆地道:“这是赛牡丹。”粉白的赛牡丹可是山茶里的绝品,很少人能种出来的,不曾想老骆那里居然有,而且还如此暴殄天物,居然就这样剪了下来,就让她待在枝头上多好啊。
“你也太暴殄天物了。”纪澄看向沈彻,她以为是沈彻剪的,否则任何拥有赛牡丹的人都一定舍不得让她离开花枝。
“不关我的事。老骆送给你的,作为蘑菇烧鸡的谢礼。他没什么事儿,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这赛牡丹他有好几盆,你不用替他惋惜。有花堪折直须折。”沈彻道。
主屋里没有盛花的容器,沈彻出了趟门,回来时手里就拿了一个半尺高的石瓶,石头是天生的形状,只是中间挖了一个洞,用来插那赛牡丹别有一种古拙的美。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点起了烛火,插着茶花的花瓶随意地摆在蒲垫上,纪澄和沈彻于灯下对坐进食。
几上有酒,而且还是埋在树根下的陈酿,不过纪澄可是不敢碰了,自从花灯节那次的事情之后,纪澄对于在外吃饭饮水都十分忌惮,幸亏今晚所有器具和食物都是她一手整治的,要不然她还真不敢吃。
蘑菇烧鸡又鲜又开胃,沈彻连吃了好几筷子,才开口道:“这里什么都好,山好、水好,唯独就是对胃不好。如今有了阿澄的手艺,总算可以有个名字了。”
山居无名,少了些雅意,殊为遗憾。
用过晚饭,杯碟碗筷自然又是纪澄的事儿,幸亏有温泉洗碗,不然寒夜山泉冻手可就够纪澄吃上一壶了。
因为一直低着头,鬓边的头发丝下落挡住了纪澄的视线,只是她手里全是油腻,实在不方便别头发,只好抬起手肘来,将头发往后捋了捋,但手一离开,头发就又垂了下去。
背后伸出一只手来替纪澄将头发丝别到耳朵背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纪澄往前倾了倾身体,避开与沈彻的接触。
但其实纪澄是多此一举,因为沈彻替她理好头发以后很快就退开了。纪澄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正在柴火堆里挑挑拣拣的沈彻。
“你这是在做什么?”纪澄好奇地道。
“寻块木头刻名字。”沈彻头也没回地道。
纪澄收拾好了厨房,沈彻也挑好了木头,用旁边的砍柴刀手一挥就劈出了厚度合适的木板来。
既然是到山居里来饮茶的,此时月黑风高,正是煮茶的好时候,不过沈彻坐在水边忙于刻字,煮茶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纪澄的肩上。
煮茶的水虽然是从山涧里直接舀起来的,但是依然要经过竹筒、细沙过滤后才能使用,前头的天井里就立着这样一套装置倒也不用纪澄费工夫。
纪澄从陶罐里将水舀入铜铫子,静静地等着水开,她本就学过煮茶,兼且又看过无数次沈彻煮茶,再笨的人也被熏陶出来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溪流潺潺,越发显得山林的寂静来,从沈彻的刻刀之下发出“沙沙”的木削声,一个“叁”字已经刻了出来。
一壶茶煮好,沈彻的“三好居”也就雕刻完成了,转身递到纪澄眼下,“如何?”
说不得字好、雕得也好,只是这“三好居”真心是好山好水好无聊,果然名副其实。
“看不懂。”纪澄回了一句。
沈彻也不恼,拿起刚雕出来的牌匾就去了门口,叮叮梆梆一阵敲打就将牌匾挂在了屋檐下。
而纪澄呢,则惬意地端起茶杯,品着茶香看着沈彻忙活。
茶汤清幽,回味甘甜,同样的茶叶,无论是味道还是清香都比平日更胜一筹,纪澄才明白沈彻的山林茶居为何独独就选在了这里。
沈彻忙活完,直接去了净室沐浴更衣才重新出现在纪澄面前,纪澄已经替他重新煮了一壶茶。
沈彻轻啜一口,也不品评,倒让纪澄有些小小的失望。
“想睡觉的话,柜子里有被褥,拿出来铺在地上就行了。”沈彻道。
纪澄的眼皮子早就打架了,沈彻沐浴更衣的时候她伏在几上都已经打了一会儿瞌睡了。这会儿听见沈彻发话,也不讲究了,起身就去了打开了靠着墙壁放的矮柜。
里面仅有两床垫絮和两床薄被,干干净净的散发这清香,应该是才洗过不久。
纪澄在靠近门边的地方替自己铺了床,想了想又将另一套被褥在靠近水边的那一侧替沈彻铺上。
“我不用。山里夜凉,两套被褥你全拿去吧。”沈彻靠在水边的木柱上,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地坐着。
纪澄也没跟沈彻客气,实在是三好居有一侧全无墙壁挡风,白日里还不觉得,到了更阑人静的时候就感觉出寒风的厉害了,这才二月末哩。
纪澄将斗篷脱掉,朝沈彻道了声“那我先睡了”就要钻入被子里躺下。
沈彻看着纪澄道:“你外裳不脱恐怕睡不安慰。”
纪澄面色一红,梗着脖子道:“我怕冷。”
沈彻戏谑道:“我要是想怎么着你,难道你还能阻止得了?”
话虽然难听,但说得仿佛还挺有道理的,纪澄羞得面红耳赤,难道真是她自己将人想得太过龌蹉了?
纪澄索性掀开被子重新站起来,裹了斗篷往外面的净室去。她不想当着沈彻的面脱衣裳,总难免有勾引之嫌,所以脱了外袍重新将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再走回被褥旁边,看也不看沈彻,钻入被子里就抱头大睡。
只是纪澄人虽然困倦,却又没法入睡,背对着沈彻又不敢翻身,此时装睡着了才能免除同屋而居的尴尬。
屋子里响起沈彻的脚步声,纪澄耳朵尖尖地竖起,听见他走远,又听见他走近,暗影投射在纪澄的脸上,她猛地坐起身,抱着被子就往后退。
沈彻手里拿着一个瓷盒,在纪澄脚边坐下,“都忘记你脚上的伤了,把袜子脱了看看,不要化脓才好。”
纪澄尴尬地“哦”了一声,“彻表哥把药给我就好,我自己来。”
沈彻没有多说地将瓷盒递到纪澄手里,转身出去了。
纪澄转过身面向墙壁脱了袜子,解开手绢,血早就止住了,结了痂,那草药渣子也还留在脚上,看起来不甚雅观。她正准备重新裹了斗篷去净室清洗一下,就听见沈彻喊她,“过来把伤口清洗一下。”
沈彻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鱼戏莲青花瓷盆,打了热水放在门口的阶梯上。
虽然纪澄十分讨厌沈彻的这种殷勤,可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细心,纪澄挪到门边坐下,回头看沈彻已经回到水边的木柱边坐下,这才俯身清洗伤口,然后将沈彻给的药膏涂抹在脚上,穿了袜子准备去倒洗脚水,却听沈彻道:“搁着吧,我等会儿去倒。”
纪澄愣了愣,感受了一下门边的大风,最终还是懒惰占了上风,重新回到被子里躺下。
耳边响起笛音,纪澄按捺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朝向沈彻。
音由心生,沈彻的笛音里没有金戈铁马,也没有恣意畅快,唯有山居幽林的寂寂惆怅,还有缅怀之情。
纪澄看着烛火下的沈彻,锦袍玉冠,清贵高隽,等下看美人增色三分,没想到看美男子也会叫人心跳。
沈彻的眉头轻蹙,有着莫名的忧伤从他眼底和笛音里流出,和他平素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恰是因为矛盾而神秘,所以叫纪澄看上了心。
笛音渐至缠绵,大概是忆起了昔日恋人的美好与缱绻,笛音如泣如诉,听得纪澄的心都随之而惆怅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纪澄的眼角开始湿润,并非因为自己也有“长相忆”,只是于笛音所感,仿佛那惆怅也缠绕到了自己的心上。
只是那里面的女子不是自己,否则任谁听了这样的长相忆,也该回来了。
纪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为别人的故事的确惆怅,可惆怅过后更多的还是自感身世。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拿走了沈彻的心?让他在山居的夜里会忍不住奏起长相忆。
要说不羡慕,那绝对是骗自己,若是纪澄能赢得沈彻的心,今时今日又何须落到此种地步。
纪澄心里恍然一惊,她竟然在遗憾和惆怅沈彻另有所爱?!纪澄从心底涌出一丝慌乱,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可能会钟情于沈彻,因为她从来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只是每个人都会有征服欲,尤其是好强好胜的人。
纪澄若是不好强好胜,就该臣服于命运之下,留在晋地安安生生地做凌太太了。面对沈彻这样的人,她当然也会抱着幻想,幻想自己能不能拿走他的心。这种好胜与钟情并无太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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