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齐王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暮色降临,一轮弯月挂于天边,冷风嗖嗖的吹着,有些刺骨,巧云裹了裹夹袄,将高高的叠领围巾向上拽了拽,遮住了半张脸,她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后才从王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一路上,巧云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生怕被人识了去,她步履急速,七弯八拐的过了几条街后,停在了一处矮小的房子前,房顶的烟囱上炊烟袅袅,院子里放了几个簸箕,里面晒了些干菜,屋内燃着暗烛,影影错错,将人影照在了窗花上,拉的变了形状。
巧云将手伸进了门扉里,反手一拽便拉开了门栓,随后关上了门,直接进了屋子。
李大海正坐在桌边喝着小酒儿,桌上两个简单的小菜。见到巧云的一刹那,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花,道:“妹子,你咋来了呢?吃饭了么?快快,一起吃点。”
王绣娘听见动静后,披了件满是补丁的夹袄出了来,瞧是巧云,面露惊恐,随即尴尬的笑了笑,道:“是巧云啊,咋这么晚过来了呢?莫不是有什么事儿?”说着撇了眼李大海。
巧云坐于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便见了底,默了默后,道:“大海哥,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事儿。”
说着拿出了一百两银票塞到了李大海手中,神色肃然,道:“这次你再帮我处理个人,这人叫李婉瑶,是落香居的舞伎,一会儿你找几个人去落香居门口守着,我这有张画像,你看仔细咯。”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像,墨迹还没干利落,脸颊上有星星点点的被墨汁影错的痕迹。
李大海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眼画中美若天仙的女子,有些慌神。
王绣娘近身上前,拉了拉李大海的衣袖,这才缓了缓。
巧云接着又道:“她这几日肯定会出门,所以你叫人在门口守住了,千万不要错过。抓住她后,像上次一样就好,可是这次让那些男人轻一些,莫要把人再给弄死了。”
王绣娘听的直哆嗦,颤着嗓音,问道:“巧云啊,上次的事儿虽然过去一年了,但是官府那里还没有销案呢,每次上街的时候都是胆战心惊的,这次能不能别找你大海哥了?”
李大海痴痴的望着画里面的婉瑶,傻嘿嘿的笑了两声,打了个酒嗝,道:“妹子,这事儿交给我了,保证留个活口,嘿嘿。”
王绣娘狠狠的拧了把李大海的胳膊,李大海疼的直咧嘴,回手推了她一把,她身子瘦小,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巧云睨了眼王绣娘,道:“嫂子,这一百两够你俩过活两辈子了,等完事后,你俩也别留在长安了,直接回乡下去,买几亩地,好好安生的过日子。”说完后又看了眼有些痴傻的李大海,道“大海哥,你也别再赌钱了,没有那赌运,竟长那赌胆儿。事儿办的利索些,莫给人留个把柄。”说罢转身出了屋,回了去。
巧云走后,王绣娘拿起桌上的画像,端量了一番,道:“比上次那姑娘漂亮的多,只是可惜了,哎。”
随即又道:“大海啊,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上次没被人发现,已是是万幸了,这要是被官府抓去,可是要杀头的啊。”
李大海将碗中的酒一口干了去,随后抬起粗糙的麻布衣服蹭了蹭嘴角的酒渍,道:“有二狗子他们俩呢,你怕啥?”
王绣娘忧心忡忡,道:“我看你就别去了,回头多分给二狗子他们一些银子,咱们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回老家去,这地方真真是待不得了。听说落香居的舞伎身后都有个大官儿替她们撑腰的,我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李大海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回里屋穿了件破烂的却还算干净的棉袄,转身出了院子,任凭背后王绣娘如何叫唤。
回去的路上,巧云不免有些惊讶,街道上怎么一下子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士兵呢?刚才来的时候还安静的很。
士兵们穿街走巷,一个个身穿铠甲,手持佩剑,走起路来铿锵有力,看的人心惊胆战。
巧云三步两回头的四处张望,心里直泛着嘀咕。
街边刚好有位煮混沌的小哥摆着摊位,巧云连忙上前打探了一番,原来是总衙府得到可靠消息,说是北齐人偷偷潜入了长安城,遂要关闭城门几日,来个瓮中捉鳖。
巧云半信半疑的回了府,郑如烟听闻后,翻了个白眼,道:“早都潜入长安城了,现在才想起来要抓?”
☆、第六十八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吴妈妈听闻婉瑶要回落香居后,一大早便带着所有姑娘站在大厅内等候,婉瑶将将踏进门,姑娘们齐刷刷的委身福礼,喊道:“娘娘吉祥。”莺莺燕燕的一片,犹如夏日里的御花园,百花齐放。
吴妈妈笑的灿烂,讨好似的向前几步握住婉瑶的手,念道:“培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争气的了,婉瑶啊,你日后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吴妈妈呀。”
婉瑶一脸黑线,敢情她能嫁进皇宫去,是得了吴妈妈的栽培了?
其余的小姐妹一个个涌了上来,里三层外层的,拉着婉瑶说些客套话,求些取经之道,阮希则站在原地始终未动,嘴角上扬,眼里是化不开的欣喜。
婉瑶哼哼呀呀的应了几声,拨开人群朝阮希走来,笑的甜甜的叫了声:“阮姐姐。”
阮希逗弄她似的,又委身福了福礼,道:“阮希见过娘娘。”
婉瑶嗔了她一眼连忙拉起,努着嘴道:“什么娘娘爹爹的,阮姐姐也要笑话我不成?”
阮希拿起娟帕半掩着嘴,笑着道:“草民不敢。”
婉瑶随即弯着腰将手伸向阮希的胳肢窝,挠她痒痒,直到阮希求饶了,才停了下来,怜儿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咯咯的笑着。
多年以后,这画面回想起来,依旧能让人嘴角上扬,觉得既满足又幸福,只是那时的她们,再也回不到当初。
三人嬉笑打闹了一会儿才回了房间。
阮希将婉瑶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身体都好利落了么?哪里可还有疼?”
婉瑶笑着道:“已经全好了,我是谁啊,阎王爷见面都要绕道走的,哪能轻易收了我的命。”
怜儿一边将值钱的物件往出拿一边道:“哪有好利落啊,大夫说小姐的体内寒的很,以后怕是冷水都碰不得呢,天气那么冷,又掉进了冰河里,怎可能不落下病根呢。”
婉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娇气。”
说话间,潇潇推门而至,满脸的不舍,道:“婉姐姐,你走了后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啊?”
婉瑶笑着将她拉过来坐在一边,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潇潇撅着嘴,道:“可过几天,婉姐姐就是贵为娘娘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到这种风尘的地方来。”
顿了顿,又道:“婉姐姐还是不要来得好,免得被别人瞧见再落了口舌,听说宫中的娘娘们为了争宠,手段都很是厉害呢。”
阮希笑了笑,道:“你婉姐姐好歹也是大冢宰的义女,谁人敢欺负她啊?”
潇潇津了津鼻子,道:“哎,阮希姐姐,回头我们一起去算算命吧?瞧瞧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婉姐姐这样,遇到自己的良配。”
婉瑶手支着下巴,抬眼笑着道:“无需算命,女人的脸就是自己的命,每天多照照镜子,何时你觉得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舒坦,觉得惊艳,那么你的好运就来了。”
几人一听,不禁笑了笑,此话确实有理。
“对了,婉姐姐,这块玉佩还给你。”潇潇说着,便将刻着“宪”字的玉佩交到了婉瑶手上。
“婉姐姐可还记得上次救我的那位达奚震公子么?他前几日来过,正好瞧见了我身上的这块玉佩。达公子说,这玉佩是王爷的贴身之物,也是身份的象征,珍贵的很呢,不是我能戴得了的,让我还给姐姐,他还说,姐姐若是不想要了,大可亲自送还给王爷,这玉佩金贵的很,莫要你再转手赠予了他人。”
婉瑶接过玉佩,抬眼瞧了瞧阮希,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放在了袖兜里,道:“等我哪天遇见他了,再还给他。”
阮希低了地低头,眼内有一丝落寞闪过。
潇潇不明就里的问道:“这贴身的物件儿都送给了婉姐姐,看来王爷对姐姐也是一片真心呢,婉姐姐可真幸运,除了有个皇上爱护着婉姐姐,还有个深情的王爷。”说着神情落寞了下来,继而又到:“达公子那么英俊帅气,肯定不会看上我的。”
婉瑶也只是浅浅笑了笑,皇上的爱护?呵呵,她宁可不要。
潇潇因下午还要练习舞蹈,遂待了不多时便离开了。
婉瑶瞧着有些潸然的阮希,问道:“阮姐姐,你还喜欢着宇文宪么?”
阮希落寞的笑了笑,道:“在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就算我喜欢着他又怎样?他那么高高在上,我只不过是他偶尔无聊时想起的床伴而已。”
婉瑶默了默,道:“最是无情帝王家,阮姐姐,宇文宪不适合你,他的一声注定不会平庸,也不会平坦,日后还会有很多的大风大浪须得他走,可是你不一样,你该有的,是一份安定的生活,儿孙膝下,快乐的过一辈子,所以阮姐姐,莫要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