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鸢儿也一同被降为了四等侍婢,她倒是会审时度势,哭着抱着宇文宪的大腿,将阮希自她进府后,对侧王妃做的种种及杀人的事件,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以为能将功补过,免去责罚,不想竟被逐出了王府。
这种卖主求荣的人,又让他如何再为己用?哪怕是个负责洒扫的丫鬟也要不得。
宇文宪不恼不怒,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做起事来却狠辣独特,府内的侍婢小厮被他重新换了血,万不能让鸽子生活在这种乌烟瘴气里。
至于冯夫人,处置不得,怕让皇上知道了,再将鸽子要了回去。
宇文宪是绝对不会将鸽子交给任何人,除了达奚震与浮生,他恨不能将鸽子栓在身上,生怕她再有什么不测。
只能是从长计议,找别的机会下手。
婉瑶的大仇,宇文宪报定了。
被派去寻找婉瑶下落的人已经回来了两拨,一无所获,满山的寻,除了见着零星的几片碎布,什么也没找到。
宇文宪急了,下了早朝后,本想将鸽子交由浮生照看着,不想根本找不到浮生的人影,无奈之下,只能是带着鸽子一起去寻,寻了整整十几天,还是一无所获。
鸽子也由最初每日里哭哭啼啼到最后安静的窝在宇文宪的怀里默不作声,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如此残酷的现实,要一个仅仅四岁的孩子接受起来,何其的难啊?倒是让宇文宪刮目相看。鸽子有他皇兄的冷静、有婉瑶的调皮,看起来温温软软,实则腹黑的很。
这还是要从一碗药说起。
那一日,鸽子略有发热,消失了十几天的浮生终于出现了,她遣了宇文宪出了趟浮生家里取药,说是缺一味药材,回家煎好药后,鸽子非但一口没喝,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了个侍奉的丫头直接去了下院,一碗滚烫的药直接被她泼在了阮希脸上,烫的阮希的脸上脱了层皮,样子很是恐怖。
那日不凑巧的是,药是阮希煎的,鸽子一口咬定药有问题,宇文宪不言语,谁又敢说什么?
宇文宪眼见着鸽子巴掌大的小脸上云淡风轻,眼内变幻莫测,雾气萦绕,嘴角上挂着一抹邪笑,那不该是年仅四岁的孩子该有的表情。
宇文宪皱着眉头,他希望鸽子能够健康成长,快乐平安,他想那也是婉瑶所希望的。大人的是非恩怨与她无关,她不该参与进去,没什么比她的安稳康健更为重要了,可是鸽子似乎并不那么想......
浮生立在一旁,帮腔道:“药里确实有问题。”是她告诉鸽子的,任凭阮希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
那一日,阮希被赏了二十板子,疼的她几经晕死,一盆凉水泼下,势要她清醒的受着。
鸽子命人搬了把椅子,一边吃着浮生给她带来的甜点,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仿如对面不是有人在受刑,空无一物一样。
这孩子的温软纯甜的心,随着婉瑶一同葬落在悬崖下。
宇文宪心痛着,却有无能为力。
他发现他最近无能为力的事情很多,原来人活着,无论什么样的身份,都会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哪怕是皇兄......
浮生最近很怪,三五不时的找不到人影,因为只要宇文宪上早朝亦或是出门办事的时候,鸽子势必要由浮生来哄着,找不到的时候,只能是将鸽子带在身边。
一日,鸽子突然笑的甜甜的,月牙眼弯弯,嫩声嫩语的抱着宇文宪的大腿,仰着脖子撒娇道:“鸽子不想再跟着王爷叔叔出去了,鸽子想留在家里,王爷叔叔放心吧,鸽子会照顾好自己的。”那天浮生刚好来看望鸽子,宇文宪疑惑的瞧着两人,心底不断的犯着嘀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最终还是将鸽子交给了浮生,至少鸽子不会有何人危险,这才放心的离开。
哪知回来的时候,新来的管家一脸惊慌的前来禀告,道是四等侍婢阮希死于柴房,被人一刀捅在了心脉上,手筋脚筋亦是被人挑断,疼了整整三个时辰才闭了眼睛。
宇文宪闻言,大步流星的出了屋子,直奔明月阁。果不其然,鸽子手中正把玩着一把匕首,旁边的盥洗盆里腥红一片,地上是沾了血的湿帕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多条选择
宇文宪最先去了下院看过,地上流了一摊子血,已经凝固成了红褐色,浓厚的血腥味闻着令人作呕,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居然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阮希尸首旁蹲着位侍婢,今日与她一起执守,似乎受了惊吓,浑身沾满了鲜血,双眸无聚点,瑟瑟发抖,嘴里一直念叨着:“不是我想杀人的,是她们逼我的,是她们逼我的......”
外头候着位年纪稍大些的侍婢,头压的很低,浑身抖得似个塞子,怕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宇文宪询问了一番,侍婢结巴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大致说是小姐上午的时候来过,嚷着阮希是个歹毒恶妇,心狠手辣,不仅派人监视小姐,还在她的饭食里下了毒,小姐气急,上前朝着阮希的小腿猛踢了一脚,趁着她弯腰的功夫,一剑刺了过去,后命人挑断了阮希的手筋脚筋,这才解气的回了房。
宇文宪负手而立,眉头紧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留着阮希,本想着等婉瑶回来的时候亲自处置,俩人的恩怨应该不止如此,不然以婉瑶对她那么好,阮希又为何要对她做到如此?倒是鸽子心急,替她报了仇。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来的胆子?又如此的狠毒?直至放干了阮希的血才肯善罢甘休?
屋外起了风,阴凉刺骨,不知吹向了哪里,又转个弯回来,发出呜咽的声响,听的人心薄凉。
鸽子喜笑颜开的坐在暖炉旁,一遍遍的擦拭着刀身,不厌其烦。
那一刻,不知为何,宇文宪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年仅四岁的孩子,上天究竟剥夺了她什么?初见她时,月牙眼笑起来弯弯,躲在婉瑶的怀里甜甜的叫着王爷叔叔,看似那么快乐而美好,可现在呢?
宇文宪的心脏疼到麻木,鼻子没来由的酸楚难耐,触不及防间,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了下来。是的,他心疼了,心疼那么小的孩子,本该童贞快乐不知愁滋味,如今却毛骨森然的擦拭着杀人的匕首,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人,形势所迫么?
宇文宪将鸽子手中的匕首拿走,轻声问道:“匕首哪里来的?”
鸽子笑容甜甜:“这是我娘的匕首,留给我防身用的,娘说世上居心叵测的人有很多,面上和颜悦色,实际都是蛇蝎心肠。娘说,没人会一直活在阳光下,所以要自己学会坚强,人善被人欺......”
宇文宪心中一荡,不免生出疑问。
鸽子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婉瑶身边,如蜜罐中的小公主一般成长着,婉瑶怎可能教她这些?还有,这孩子又是如何知道阮希就是她的仇人?
宇文宪爱恋的摸了摸鸽子的头发,哄她道:“匕首固然能防身,但毕竟是利器,很容易伤到自己,叔叔先帮你收起来,等你长大的时候还你可好?”
未料想鸽子点头,欣然应允,眉眼生笑的道:“好啊,可是叔叔记得要还我,那是娘留给我的。”
那眼眸星光璀璨,胜似天上繁星耀眼,只是,脸上笑的在开怀,却始终抵达不到眼底。
宇文宪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
不能再任由鸽子这样下去,他得想法子让鸽子重新快乐起来,她的生命中不只报仇这一件事,往后的日子还长,她需要懂得的东西,亲情、友情、爱情.....很多很多。
只是,宇文宪似乎又是晚了一步,他的一生都是在晚一步、晚一步。
鸽子也没能给他过多的时间。
傍晚的时候,风消了,头上一席明月被乌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浮生踏着月光而来,浅笑弯弯,一对梨花窝煞是可爱,直接去了明月阁。
鸽子鞋子未趿,光脚跑下了床,一把抱住了浮生,浮生将她高高举起,奖励了她一串冰糖葫芦。
“穴位和经脉还是掌握的很准的么。”浮生夸奖道,忍不住在鸽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鸽子舔了口糖葫芦,骄傲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浮生小姨教的我都记住了,知道哪里能要了人命,一时半刻又死不了,既恐惧又害怕......”
鸽子说着,明亮的双眸中立刻水雾蒙蒙,侧脸望着浮生,忍着泪问道:“小姨,你说哥哥与怜儿陌依小姨,当时是不是也很害怕?他们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们去救他?”
边说着,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鸽子忙伸手去擦,嘴上又扯了抹笑,舔了舔糖葫芦,笑着道:“我会替他们报仇,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浮生不忍,贴着鸽子光嫩的小脸儿,轻声问道:“鸽子,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若是怕了,就停下,有浮生小姨在,剩下的事儿,交给小姨做。”
鸽子回手抱住浮生的脖子,声音哽咽:“小姨,我怕,我特别害怕。可是一想到不能为他们报仇,我更怕。娘说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守护住最重要的人,一想到这,我就不怕了,小姨,我会坚强,很坚强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