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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 (佛佛)


  突然间心口揪痛,推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就回了房。
  一只脚迈进门槛就推倒了门口侍立的小丫头。羸弱之躯力气大的惊人。
  芬芳晓得她是为了什么。忙哄着:“当心气坏了身子耽误婚事。”
  文婉仪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抖动,脸如死灰。怒道:“他给我这么点点嫁妆,我能嫁得出去么。”
  芬芳给青萍使个眼色,示意她去倒杯茶来,自己就扶着文婉仪往炕上躺了。劝道:“你看看,气成这样还怎么同老爷商量。”
  文婉仪苦笑着:“商量?我就知道爹他一直在乎的是哥哥。那个废物成日的声色犬马,凭什么大笔的家财都留给他。”
  芬芳仍宽慰她:“老爷又没留下遗嘱,小姐怎知老爷把家财都留给大少爷了,说来都是你多想了。”
  遗嘱?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文婉仪凝神思索片刻。忽然就笑了,问芬芳:“咱们府里可有会模仿人写字的?”
  男佣女婢,甚至账上的。芬芳逐个捋着想了想,摇头:“咱们府里书读的好字写的好。也就小姐你了,不过我听说街头代人写信的宋老夫子有这个手段。”说到这里,续问:“小姐你问这个作何?”
  文婉仪笑而不答,却自言自语:“遗嘱……遗嘱……”
  次日,她就带着文重的遗嘱再次来到祖家。
  上好的熟宣,疏放的大字,祖百寿放到眼前看了看,问:“你这是何意?”
  虽是乘轿子,文婉仪还是冻得浑身冰凉,用条锦帕障着半边苍白的脸,道:“这是我爹的遗嘱,他百年之后,整个木帮都留给了我。”
  祖百寿抖抖手中的遗嘱冷然笑道:“说句难听的,文老爷身子骨比我都硬朗,等他百年?我怕我活不过他。”
  文婉仪很是为难:“家父健在,还有兄长,即便木帮已经是我的,我总不能将他们都扫地出门。”
  祖百寿将遗嘱啪嗒拍在身侧的条案上,一番为文婉仪抱不平的架势:“你打理木帮的能力有目共睹,文老爷如此年纪也该退隐去含饴弄孙了,至于你那哥哥,宅子给他住,金银顺便他挥霍,我可以养活他们。”
  文婉仪见他咄咄逼人,大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意思,想想道:“时间紧迫,我需要马上出嫁,剩下的事您容我慢慢来做,总之我答应您,过不了多久,木帮就会拱手相让。”
  事已至此,逼急了只怕自己得不偿失,祖百寿便道:“也罢,我也不急于一时,总之你若背信弃义,你虽然嫁进了祖家,公略完全可以休妻。”说完喊老郝送客。
  他以此要挟,气得文婉仪紧咬牙根,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好歹婚事有了着落,赶着回去准备。
  如此,祖百寿娶善宝的日子便拖了后,话递到善喜那里,一家子都是非常高兴。
  更高兴的是善宝,她这个时候是日里盼夜里盼,盼祖公略快点回来,希望他能像以往那样帮自己化解危机,如此,父亲也用不着铤而走险了。
  眼瞅着快到腊月,冷的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冻僵了,往外面走一圈,睫毛结霜呵气成冰,又接连下了两天的雪,整个祖家大院白皑皑的。
  善宝一家都住进了客院,祖百寿答应,婚礼一过,便给善喜赫氏夫妻两个买房置地,婚礼之前还是要委屈他们不能离开。
  这,其实是软禁。
  只是过去三天,眼瞅着等不回祖公略,善宝的心一天天晦暗。
  李青昭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不出三天已经与祖家的很多婢女混熟,然后就时不时的回来向善宝说说小道消息:“听说李姨娘因为祖老爷要娶你,去闹了。”
  善宝抱着手炉,木然的注视着面前的槅扇,淡淡道:“闹得好。”
  李青昭继而又道:“听说乔姨娘因为文婉仪要嫁过来,去闹了。”
  善宝猛地回头看她:“乔姨娘闹得哪番?”
  随即想起乔姨娘找自己看病那桩事,忽而茅塞顿开的笑了。
  李青昭紧接着道:“听说,朱英豪因为你要嫁给祖老爷,也来闹了。”
  善宝哭笑不得的神情:“他还指望我给他做妾呢。”
  李青昭再道:“听说,猛子一条腿跳着去找祖老爷,也闹了。”
  善宝叹口气:“我也没说过要给他做妾,他闹个啥?”
  李青昭自作聪明道:“会不会是祖公略想让你做妾?”随即叹口气:“真乱。”
  是乱,善宝由此想起一件事,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各路媒婆踩破了善家的门槛,其中求娶的还有济南府知府的公子,善喜以女儿小为由纷纷拒绝。
  某天邻居孔老三的儿子在善宝与李青昭往寺院进香的途中截住她,叉腰道:“给你两条路选,一,做我娘子,二,做我娘。”
  善宝感觉做他娘子就是老婆,这厮是在占自己便宜,于是脱口道:“老娘懒得理你。”
  突然,孔老三的儿子朝墙角处高喊:“爹,善小姐答应嫁给你了!”
  接着,啪嗒啪嗒跑出来捧着一束狗尾巴花的孔老三。
  第五十八章 与小叔子拜堂
  是日,闲着无事,善宝同李青昭围着火盆烘芋头吃,随口问李青昭:“你说,一个男人最难以承受的事情是什么?”
  李青昭剥着芋头皮,两只肥嫩嫩的手已经黢黑,头也不抬道:“一个男人最难以承受的是——同他拜堂的是如花似玉的善宝,入了洞房掀开盖头一看,哈哈,是肥肥胖胖的李青昭。”
  她这是自嘲么?
  善宝见她仍旧兴致勃勃的大口吃着芋头,没有丝毫的怨天尤人之意,以前感觉她的脸皮已经修炼到刀枪不入的境界,现在看来是她的胸襟修炼到海纳百川的宏阔,佛说放下即快乐,看来她是领悟到了真谛。
  “好吃。”
  李青昭这厢吃着那厢夸着,炭火过旺,芋头烘得焦糊,里面能吃的已经所剩无几,却也比水煮的香。
  被她的状态感染,善宝塞入口中一块,烫嘴,却也解馋,刚刚有此一问是担心大婚之日祖百寿暴毙,祖公略回来之后会层层追查下来,书上说男人最难以承受的事为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真相不白怕他此生不能释怀,真相大白彼此该如何面对?
  心底渐渐升起一丝阴云,遮蔽的不是外头响晴的天,而是她黯然的感情。
  突然的,有响器的声音隐约入耳,仔细听听,方想起今日是文婉仪嫁入祖家的日子,祖公略不在,听说文婉仪竟然要与小姑子祖静婠拜堂,大多数人都被她对祖公略的感情折服,而善宝却感觉这女人如此的能屈能伸实在可怕,这样的人做事一般不达目的死不罢休,想着自己与她曾经的过节。陡然间毛骨悚然。
  拿着芋头再难以下咽,不觉感叹:“文婉仪对祖公略的感情真是执着。”
  扪心自问,自己对胡子男何尝不是如此。
  李青昭应景的啐了口,吐出一块咯牙的木炭,很是不以为然道:“就像你老让我减肥,减肥这事其实说白了就是挨饿,执着这事说白了就是死皮赖脸。”
  善宝怔住……再次联系到自身。脸微微发烫。
  当当当!有人敲门。
  锦瑟从房内跑出来开了门。见是尤嬷嬷,一贯性情和顺的锦瑟态度甚是冷淡,只问:“嬷嬷有事?”
  尤嬷嬷却一反常态的笑道:“我家老爷请亲家翁去吃喜酒。”
  说完发现辈分不对。都是因为祖百寿的年纪与善宝相差悬殊,总感觉祖百寿同善喜不是翁婿关系而是亲家关系。
  锦瑟懒理她的对错,回身便走,丢下一句:“等着。”
  回来报给正朝她这里望过来的善宝。
  听闻是让父亲过去。善宝心突然就慌慌的,但凡尤嬷嬷出现总没好事。所以进了内室先对父亲说了尤嬷嬷来的用意,又劝父亲不要去吃什么喜酒。
  善喜道:“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若祖百寿想对我怎样。我们如今被他拘着,毫无还击之力,他要怎样又能奈何。说不定也就是吃杯喜酒,去去无妨。”
  说完喊锦瑟拿了那件大红的棉袍子。穿戴整齐,又扣了顶皮帽子,说来这一身还是胡海蛟送他的,笑道:“那胡海蛟虽然是匪,却还算是个义气之人,在他那里关了许久,吃的好穿的好,奉为上宾。”
  赫氏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不是为了宝儿。”
  善喜满脸爱怜的看着善宝:“一家女百家求,谁让我女儿品貌出众。”
  赫氏为丈夫正正帽子:“你倒能看得开,凡事还得讲个两厢情愿罢,胡海蛟与祖百寿一样,明摆着是强抢。”
  善喜轻声一叹:“看不开怎样,成日的愁云惨淡?人生在世不容易,好过也是一日歹过也是一日,为何不开心的过。”
  一番语重心长,掸了下袍子上毛边处掉落的浮毛,望善宝道:“记住爹的话,没有过不去的。”
  善宝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只看着父亲不做声。
  善喜昂首挺胸的随尤嬷嬷走了,长青山有虎死不倒架的说法,而善喜,虽处逆境,风度不减。
  他被尤嬷嬷引着一径来到前面的喜堂,先在这观礼,然后才能入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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