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绣点头应下,“身上都还好呢,没什么不爽利的。”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把朱氏几次想给自己说亲的事说了。
    郑仁听完,抿着唇没说话。其实郑仁眼下也只有三十二岁,面白无须,十分清俊,但他的气质却是渊渟岳峙,十分老成。郑绣上辈子已经活到大学毕业,初穿越时面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父亲,总是有些别扭。但几年相处想来,郑仁的沉稳沉着,慢慢让她习惯了仰仗他。
    沉默片刻后,郑仁道:“冯员外确实是殷实厚道的人家,但他家公子……”他顿了顿,“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明天去你爷爷家一趟,把这件事分说清楚。”
    有了他爹的话,郑绣心里也算落下一块大石。曾经她看了不少小说,对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敬谢不敏,但郑仁却刷新了她对文人的看法,就说她的婚事吧,他爹从来没在这上头催过她,反而担心她因为从前的两桩告吹的婚事产生心理阴影,总是开导她,也曾经暗示过她,就算最后没能挑到如意佳婿,他这个当爹的也有办法荣养她一辈子。这在眼下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开明前卫,标新立异了。
    父女俩絮絮叨叨说了近况,郑仁去洗漱,郑绣就去屋里看两个小的。
    屋里薛劭跟郑誉正大眼对小眼的坐着。
    薛劭不爱说话,郑誉则是因为刚才被他爹教训过,觉得有些丢脸。
    “好了,时辰不早了,都去洗漱吧。”
    郑誉一听,立马翻箱倒柜收拾换洗的衣服,“我先洗,我先洗。”
    郑家房子大,郑仁和郑誉睡东屋,郑绣睡西屋,院子后头还有两间空屋子。郑绣就把其中一间小的用来当净房,中间放了个大浴桶,周围支上厚重的帐子,只要热水够足,就是冬日里洗澡也不会觉得冷。
    郑誉飞快地找好了衣服,‘哒哒哒’地就飞奔去净房了。
    郑绣也翻找了一通,找了郑誉半新不旧的衣服给薛劭。
    郑仁带着儿子洗过澡,然后就是薛劭洗,他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个性却很是要强,郑绣担心他体力不支,想让她爹进去看顾着,薛劭说什么也不让,说自己一个人可以,遂她也不再勉强。
    只是到底不放心,郑绣就在堂屋里等着,若是有什么响动,她也能听清楚。
    她在外头也不忘叮嘱,“头发也要洗,浴桶旁边有皂角和胰子。要是你洗不干净,我可就亲自进去帮你洗了。”
    吓得薛劭在里头立刻大声回应:“我知道了,你别进来!”
    人不大,倒是跟她弟弟一样怕羞。郑绣不禁弯了弯嘴角。
    薛劭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小脸红扑扑的出来了,头发上还带着水汽。
    郑绣拿了一块大的干毛巾给他盖在头上,赶他回屋里炕上擦头发,自己则最后进去洗漱。
    她手脚慢,洗的也仔细,等她洗完,收拾完净房,家里已经静悄悄的了。她轻手轻脚地摸到东屋去。炕上的三人都已经睡下了,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
    郑绣摸了摸炕上的温度,然后又去摸郑誉和薛劭的头发。感觉到炕上温暖舒适,两个孩子的头发都干的差不多了,她给他们掖了掖被角,才放心离开。
    
    ☆、第八章 以暴制暴
    
    翌日,薛劭跟着郑家一家子用过朝食,郑仁去了郑老头郑老太处,郑绣则去了里正家。里正娘子知道薛劭不见后也挺担心的,郑绣就是去报平安的。
    里正娘子听了,笑道:“孩子没事就好。如今安顿在你家可方便?要是不方便,就把他送到我家来。”
    郑绣想了想那孩子有些认生,多半是不会愿意的,而且自家同他也算有缘,就说:“家里平时就我和弟弟在,多个孩子不碍什么。倒是他爹……”
    里正娘子摇摇头,“你里正伯伯忙了好几日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呢。希望年前不要再下雪了,这样大家也好往山里去。”
    郑绣点点头,心里想着那位薛猎户怕是凶多吉少了,大雪封山,在山里待了都快一个月了,想来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只希望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能将人的尸首带回来,总好过曝尸荒野,被野兽吃进肚子。
    跟里正娘子说了会儿话,郑绣就回家去了。
    家里只剩下薛劭一个人,正在院子里跟黑狗玩。郑誉在他爹和姐姐走后,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了。只是村上和镇上人家大多都是这样的,孩子在外头野惯了,到了饭点自然就回来了。
    薛劭找了一根枯树枝,往远处一扔,那黑狗就欢快地追过去,衔回来递到他手里。来回往复,一人一狗玩的乐此不疲。
    郑绣也不管他们,自己去屋里收拾了脏衣服,拢到一起在井边洗起来。
    薛劭身上的衣物都脏的不成样子,尤其是那件兽皮袄子,郑绣搓洗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竟然是件黄狐狸皮的好料子。
    薛劭跟狗玩了一会儿,看她在洗自己的衣服,就蹲过去说:“我自己可以洗的。”
    郑绣没让他沾手,“家里的衣服反正都要洗,帮你洗也就顺手的事。”然后想到什么,问起来:“你在家也都自己洗衣服?”
    薛劭点点头,“我爹手劲大,经常把衣服洗烂。后来我能长大一些了,能自己洗了。”
    郑绣不禁在心里叹气,那个薛猎户带孩子还真是糙啊。再想到他把孩子一个人扔家里,自己上山去打猎,差点把这孩子饿出个好歹来,心里不免觉得他不负责任。只是眼下人家还生死未卜,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薛劭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又继续道:“不止洗衣服,我会干好多活的,我还会生火做饭呢。”
    郑绣不禁问道:“那你怎么饿着肚子?”
    薛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爹走后的半个月,我都是自己做饭的。只是后来柴火不够了,家里也没米了。家里倒还有肉,只是都吊在横梁上,我够不到。”
    郑绣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又听薛劭继续道:“不过爹也给我留了银钱,但是我没有一个人去过镇上。那天从你家走后,我就翻了银钱去了镇上,想去买点东西。但去了镇上没多久,我就被几个乞丐抢了……”
    郑绣咋舌:“那几天找不着你人,你是去镇上了?你没伤着吧?”
    薛劭神色很认真地道:“没有受伤,只是身上的银钱都被抢了。我不甘心,尾随了他们几天,只是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把银钱抢回来。后来镇上有人派粥米,我就想先领了回来。”然后便是正好遇到了一起回村的郑仁。
    郑绣更是吃惊不已,这才多大点的人啊,被人抢了,居然还敢尾随人家,想着把银子弄回来。她是真不明白,那位薛猎户是怎么养孩子的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人家发现了你……性命要紧,还是银钱要紧?”
    “性命要紧。”薛劭抿着唇,一张小脸显出不符年纪的严肃,“可是没有那点银钱,我怕自己支撑不到我爹回来。”
    所以后来能领粥米就选择回来了?
    郑绣又一次对眼前的孩子改观,不仅胆子大,还冷静,有头脑。真是比大人也不差什么了。
    “那你就先在我家住着,反正你已经欠了我家,就不用再去麻烦别人了,等你爹回来,一起还了就是。”
    薛劭点点头,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正说话,郑誉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了。回来了他也不打招呼,闷着头去找黑狗。
    黑狗方才被薛劭放着在院子里玩,郑誉解了系在篱笆外的绳子,又要去套狗。黑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也由他套,套好后,郑誉就要牵着它往外走。
    郑绣忙问:“干嘛去啊?”
    郑誉头也不回地道:“找人丨报仇!”
    他说话的嗓音带着些哭腔,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但郑绣还是听了出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他在外头被人欺负了,要带狗去找人算账了。
    郑绣怕狗把人咬出个好歹来,赶紧把他喊住。
    郑誉却听不到似的,小跑着往外去了。
    “我跟去看看。”薛劭说着也跟着他跑走。
    郑绣‘哎’一声,忙擦了手站起身要去拦他们。可等她快步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小的都跑的没影了。她都不知道往哪追。
    好在郑绣也没担心多久,前后就一刻钟的功夫,郑誉跟薛劭一前一后地回来了。只是两人都灰头土脸的,胸前还脏了一大块。
    郑绣忙上前查看,“你们干嘛去了?打架了?伤到没有?”
    郑誉此时意气风发,一点也不像方才差点哭出来的样子,“没伤到!”又指了指薛劭,“他把大牛打跑了!”
    他说的大牛是村长的小孙子,算是郑誉的死对头。不过两个孩子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交恶。前几年郑仁的发妻去世后,村长的女儿就一心想给他当续弦。但是郑仁不愿意。后来也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想的,在郑仁回村的路上把他拦了下来,当众表白了一番,郑仁仍然是那么个意思,那姑娘的作为却被人看了去,落了不好的名声。后来村长没办法,只好把她远嫁了。因这件事,两家人算是起了龃龉。郑家这边倒还好,村长就算记恨他们,明面上也不敢做什么,只是暗地里挑唆家里的孩子,经常在外头欺负郑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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