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聊了会儿,郑纤便去了郑老头郑老太屋里说话。坐了快半个时辰,才从郑家离开。
自此之后,郑纤就经常来郑家坐坐,说说话,有时候帮着郑绣打打下手。从她口中,郑家人也都了解了她家里的大小事项,朱氏果然老实了,郑全不管事儿,家里的大小事务便都是郑纤说了算。
日子一晃就到了快十月,天渐渐地冷了下来。
郑誉和薛劭都长高了许多,往年的衣服穿着就缩手缩脚的了。
郑绣给两人裁了新衣裳,郑誉高高兴兴地穿上了,薛劭却看着自己的旧衣裳,恋恋不舍的。他的衣服都是他爹给弄的,外头的兽皮还都是他爹打回来……看到这衣服,他就想到他爹。
郑绣察觉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薛直这一走已经便是一个月,连一封信都没有写回来。薛劭每回问她的时候,她还能安慰孩子说他爹刚回到京城,一定很忙,所以才没工夫写信。只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了。就算再忙,连写个只言片语让人送回来的功夫的都没有么。
薛直说一到两个月便回来的,如今时间过半,他却杳无音信,她也担心起来,不知道薛直在京城是否真的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
十月底,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庆国公府的马车终于又来到了郑家。
恰好那天是两个孩子的休沐日,正在院子里和激雷玩耍。
见到家门口停了大马车,两个孩子欢呼一声,都以为是薛直回来了,争前恐后地跑到了门口。
没想到,为首带队骑在马上的不是薛直,却是薛勤。
郑绣正在井边洗衣服,也擦了手跟过去,看到是薛勤,脸上也不禁也带出了失落的神情。
薛勤下了马来,朝着郑绣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喊了她一声‘二婶’。
郑绣忙把他请进屋里。
薛勤转头吩咐了侍卫和仆从在外头等着,一个人进了郑家。
郑绣给他倒了茶,“快坐下说话,赶了一路累着了吧。”人家既然喊了她二婶,她自然也要招待一番。
薛勤风尘仆仆,也确实累着了,也不客气,坐下猛灌下一杯茶,然后才开口道:“二叔出门公干了,不放心家里,让我来接二婶同阿劭回去。”
郑绣心头一跳,薛勤说的看似轻松,但薛直不是做事没有交代的人,若只是普通的公干,怎么会一句交代也无。再说他去之前,他也肯定会亲自回来一趟,说明情况,没道理只让薛勤来。
这是郑绣第一次看到薛直的字迹,字如其人,苍劲有力。
信上寥寥数语,说他这次公干是事出从权,去的匆忙,因而让郑绣先带着薛劭回京城去。其他的,等他回来后在做安排。
郑绣很快就看完了信。
薛勤到底是半大少年,一时也摸不准她肯不肯跟自己走,等她看完信,才道:“二婶这回该相信我了吧。”
郑绣将信件收好,略一沉吟,抬起头直视着薛勤眼睛问道:“他此去,是不是凶多吉少?”
☆、第六十九章 069
“二婶何出此言啊?”
郑绣仔细揣度着薛直信里的意思,事出从权,说明这么匆忙的安排并非他的本意,而且若是要出门公干一段时间,也完全可以先写了信过来,说明情况,等他忙完了再过来接人……眼下他让薛勤过来,很有可能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他面对的危险很有可能祸及妻儿,他才放心不下她和薛劭,让薛勤来接他们。
她小心观察着薛勤的脸色。
尽管薛勤隐藏的很好,但他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神色仍有些不自在。
郑绣转身赶走了扒在门口听他们说话的郑誉和薛劭,继续道:“你不同我说实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薛勤不禁叹息一声,没想到这没想出过的二婶也这么难办。他二叔真是给了他一件棘手的差事。他沉吟片刻,才道:“皇帝舅舅让二叔跟着太子去江南沿海一代彻查盐税之事了,圣旨下的突然,二叔只来得及对那里稍作了解,便跟着太子去了……”
又是盐税。郑绣不懂其中的关窍在,只能又问:“十分凶险?”
薛勤点点头,“沿海一代贩卖私盐屡禁不止,当地世家盘根错觉,不少官员亦牵连其中。”不然皇帝也不会让太子亲自前去,还派了薛直为他保驾护航。
郑绣虽仍不太懂,却也明白薛直要去面对的,是当地一整个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网。
薛勤已经漏了口风,便索性继续说道:“这事儿京城里的没人愿意沾手的。可二叔当年在五军都督府是领了时差的,当年他挂冠而去,本就是大罪。此番回京,太后便拿当年那件事当了筏子,母亲从中斡旋许久,才有了这样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郑绣不禁转过头去,看着院子里和郑誉挤在一起说话,时不时往堂屋偷看几眼的薛劭。
薛直离京那些年,京城局势连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如今他远在江南,薛劭一个孩子,又怎么面对那样的波诡云谲呢?况且上回从贵和长公主的反应来看,她对薛劭这孩子也是漠不关心的。只是把他送回去的话,他能在庆国公府的庇护下平安长大嘛?
郑绣自然不放心让薛劭一个人过去,可是要让她离开家人,远去京城,心里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二婶?”薛勤看她兀自出神,便喊了她一声。
郑绣回过神来,道:“我要想想,你……你不急在一时吧?”
薛勤当然是想着越快把他们接过去越好,可想到他二叔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把郑绣当成自家长辈,便道:“我先安顿在镇上客栈,二婶要是想好了,便让人来通知一声。我会在门口留下侍卫。”
郑绣点点头,因思绪翻飞,便没有多留薛勤。
薛勤说完了事,便带着人走了。他们一队人消失在郑家门口后,两个孩子便跑回了堂屋。
郑誉拉着他姐姐问:“姐夫呢?他怎么自己不回来?那个大哥哥不是说姐夫是出门公干了吗?姐姐为什么要说姐夫凶多吉少?”
连珠炮似的一串发问,问的郑绣脑壳都发疼了。不过她也知道弟弟问的这些,同样也是薛劭心中的疑惑,便耐着性子道:“你姐夫确实忙着公干去了,所以让那个大哥哥来接人。姐姐是担心他出远门,所以才那么问的。不过大哥哥说了,跟着去的有好些人呢,你姐夫不会有事的。”
郑誉便吁出一口气,用肩膀撞了薛劭一下,“听到了吧,你爹不会有事的。”
薛劭点点头,又问起郑绣说:“那大哥哥是要带我回京城了吗?”
郑绣点点头,他便又问:“那……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郑绣还没想好,不知道怎么回答。
郑誉就扭股糖似的蹭到他姐姐身边,撒娇道:“姐姐,姐姐,你去嘛。”
“恩?”郑绣不禁奇怪,弟弟怎么会这么期待自己离开。
郑誉又嘿嘿笑了两声,“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呢。听冯源说京城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咱们镇上没有的。姐姐带我去见识见识嘛……”
合着他压根没想过会跟郑绣分开,以为郑绣要是去京城,一定也会把他带去的。
郑绣不禁苦笑一下,揉了揉他的发顶,“傻孩子。”
郑誉见她还不肯答应,又开始一声声地求她:“姐姐,好姐姐,你去嘛……”
郑绣头疼道:“等爹回来了再说吧,我要同他商量商量呢。”
郑誉便只好作罢。
晚上,郑仁从书院回来了。一到家门口就看到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
“家里今天来客人了?”他回来了便直接问郑绣道。
郑绣点点头,“爹先用夕食吧,吃完饭咱们再说。”她怕现在说了,他爹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郑仁已经预感到了是不好的事,也没多什么,还跟往常一样用了饭。
饭后,郑绣只把碗筷收拾到灶上,便跟着他爹回了屋。
郑仁看过薛直的信,又听郑绣复述了薛勤那番话,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郑绣白天不敢一直追问薛勤,此时看他爹这脸色才知道事情可能远比自己想的糟糕。
郑仁沉默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江南一代,想来富庶。皇上既然要狠抓赋税,那么这上头一定出了很大的空子。阿直此行之凶险,无异于虎口拔牙……”
郑绣慌道:“不会吧,太子不是也一起去吗?”皇帝总不会拿一国储君的性命开玩笑吧。
郑仁苦笑道:“就是皇上连太子都派去了,可见这件事之棘手。”他虽然回乡多年,对政局却还是知道一二的。
当今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占了嫡长,人也宽厚恭谦,就是身子羸弱些,皇帝早年一直怕他长不大,等他到了十多岁才封了太子。而当今的二皇子,只比太子小了一岁,却是太后的侄女——萧淑妃所出。先皇后去了七八年,皇帝一直没有立后,萧淑妃在后宫势大。加上朝中萧家亦是百年世家,位尊势重,想着推举二皇子登上皇位是昭然若揭的事。太子若不趁着这几年皇帝还能压制一二做出些功绩来,怕是储君的位置亦不能坐的安稳。
此番江南之行,太子博的是一个能坐稳储君之位的机会。薛直,博的则是‘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不够凶险,何以堵住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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