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郑绣大笑,一家子都被她这笑声吸引了注意,她笑完了,又继续道:“据我所知,‘致和斋’的东西好虽好,却是不便宜,咱们村上读书人虽不多,却也是有那么几家的,但除了我爹,都没人用得起那东西。就连里正伯伯家的张秀才,也没说要用那东西的。二婶倒想着给年后才开蒙的阿荣用了……”
朱氏嘟囔着辩解道:“我没读过书,可是‘事半功倍’这话还是听过的。”
年头上,她这样歪缠,郑绣知道按他爹的脾气,虽然不耐烦,但是最好多半会敌不过心软,而给郑荣买的。没看眼下爷爷奶奶一句话都没多说么,心里大概也是这么希望的。她爹就算不屑于二房,为了老父老母,也是要妥协的。
郑绣正色道:“二婶既然这么说,那这银钱确实不能省,之前我给过奶奶半两银子,那剩下的便也是我家出了。可话也要说在前头,阿荣进学后可是要好好学的,若是学的不好……”
朱氏喜上眉梢,忙道:“好好,他肯定学好,他要是再顽皮,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二婶这话可是当着全家的面说的,到时候可不得反悔。往后逢年过年,我爹自然会考校阿荣的功课,若是学的不好,那可是要受罚的。”郑绣想就算自家要出钱,也不能让别人拿的那么简单。
郑荣听到受罚两个字,想到以前听过郑誉说他爹是会用藤条教训他的,当下就不肯干了。朱氏听郑绣说肯出钱,哪里管他那么多,一口答应下来:“好,绣丫头说的对,到时候若是阿荣的功课不好,大伯只管教训。”
郑绣这才甘休,反正闹到最后都是他爹抹不开面子出钱,不如先把话立在前头,他家出钱给郑荣买文房四宝那是投资,若是郑荣学的不好,那就乖乖认罚吧!那个熊孩子,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她早就看不顺眼了。若是上了学还不学好,就乖乖等着吃藤条吧!话在爷爷奶奶面前说了,她就不信到时候他爹想教训人,谁敢拦的。
郑誉在旁边想笑,又不能笑出来,一张脸都憋红了。
郑绣转头笑道,“既要给阿荣买,那爹,咱们也给阿誉买一套吧。”
郑仁自然应下。
郑誉一时也有些惴惴,低声道:“我、我不想要,万一我学不会……”他可不想挨打。
郑绣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学不会也没事,阿誉这么聪明,便是有不会的,爹爹也能教你。”全然不提学不会要挨罚的事。
郑荣一听更加不干了,凭什么都是买一样的文房四宝,他若是学不会就要被教训,郑誉不会却没事!当下就在他娘身上拧股糖似的耍赖。
朱氏刚得了甜头,喜滋滋的,也不去理会胡闹的小儿子,轻斥道:“你过完年上了学也是大孩子了,可不能再这么没规矩!”
光郑荣那么个小孩子,没了朱氏的庇护,还真闹不出什么。屋里的氛围又恢复过来。
终于挨到了子时,郑仁和郑全在门口放完鞭炮,郑仁就带着郑绣姐弟回家去了。他们家里还要放鞭炮呢。
家里的鞭炮郑绣早准备好了,就挂在两边门柱上。郑仁拿了火引子点了,又是噼里啪啦一阵。等鞭炮都响完了,一家三口才一起进了门。
农村讲究守岁,但也不是等到天亮,过了子时,年纪小一些的就先睡了。他们家拢共就三个人,倒也不讲那么多规矩,一家子洗漱过后,郑仁就赶一双儿女都回屋里睡觉。
郑誉这天手脚特别快,洗漱完第一个爬进了被窝。
别人或许不知道,郑绣却只清楚弟弟这是为了躲罚,这才早早地睡下。隧也不戳破,随他去了。
☆、第十八章 弟弟伤眼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郑绣前一天累着了,睡的很沉,即便这样,天蒙亮的时候,她还是被外头的此起彼伏的炮竹声闹醒了。
郑仁寐了一个时辰就起身了。郑绣已经下好了面条,然后就去喊郑誉。
郑誉没睡够,两只眼睛睁开一条缝,任由他姐姐给穿了新衣服,然后下炕洗漱。一把冷水脸洗完,他给激灵醒了,跑进灶房帮着他姐姐端早饭。
“姐姐今天真好看。”郑誉笑眯眯的夸道。
郑绣倒是没做新衣裳,穿了去年做的一声鹅黄色袄裙。那裙子还是郑仁给买的,但是郑绣觉得颜色不耐脏,除了去年正月里穿了两回,一直搁在柜子里,还算是崭新的。不过这颜色确实适合她,将她白皙肤色衬的更是莹润如玉。
郑仁前几天去镇上访友,路过首饰铺子,给她买了一支树叶形状的小金簪子。眼下插戴起来,更添几分颜色。
郑绣闻言点了点他的额头,“就你话多。快把面条端上桌,吃完咱们去爷爷奶奶家拜年。”
郑誉脸上顿时没了笑影儿,蔫蔫的端面条。
“就待一会儿,午饭前就回来了。”郑绣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原本最开始他们三人初一都是待在郑老头郑老太那儿的,只是后来郑誉渐渐大了,和郑荣越来越不对付,去年年头上两人还因为一点口角打了起来,待在那儿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了。
郑誉的情绪还是不大高,郑绣又道:“咱们和阿劭说好,今天让他们在咱们家吃饭的呀?你忘了吗?”年前薛直天天在郑家干活,郑绣自然是想着法子邀请他们到自家吃饭,加上郑仁的好说歹说,薛直这才松口答应了。
郑誉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影儿,对哦,中午他就能见到阿劭了!
用过朝食过后,一家三口去了郑老头老太那儿。
他们也用过了朝食,几个孩子依次给长辈拜年。
郑老头和郑老太笑呵呵地一人给了红封。
郑绣掂了掂自己的,里头铜钱作响,大概有五六个。郑誉转头就把自己的红封给了他姐姐,郑绣又掂了掂,一如既往地比自己多,大概有十个铜钱。
然后就是郑仁和郑全给压岁钱。郑仁一视同仁,一人封了十个铜钱。郑全手头就紧了,两房一共四个孩子,男孩子一人给了三个。女孩子一人就两个。
郑绣不以为意,把自己和弟弟的压岁钱一起收了起来。
大年初一没人上门拜年,就是自家人聚在一起说话。
长辈们絮絮叨叨地话家常,郑誉和郑荣去了门口放完的鞭炮堆里捡没炸的鞭炮玩。
郑绣跟郑纤坐在一块,相对无言。
郑纤这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的水红色袄裙是她求了两三年,今年她娘终于狠心给做的。她年纪虽小,身量却跟郑绣差不多了,从前她还小的时候,朱氏总是捡郑绣的旧裙子给她穿。长开了以后,朱氏才偶尔给她做两身合身的衣裳。她梳了个垂挂髻,发上簪着两多小小的粉色绢花,衬着新裙子,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女的清丽。
郑绣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郑绣。郑纤本以为自己今天这精心的打扮,总能赢过这个不事打扮的堂姐的。谁知道郑绣只是换了身去年的袄裙,插了个金簪,又将她比了下去。
两人挨着坐的,又互相打量了,眼神一碰,郑绣也不好意思不说话:“妹妹这裙子是新做的吧,好看的紧。这头上的绢花也挺粉嫩,很适合你。”
郑绣抿嘴笑了笑,“大姐姐头上的金簪子也是新得的吧,我的绢花怎么敢相提并论。”
话是这么个话,可不知怎么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人觉得阴阳怪气的。
郑绣不禁蹙了蹙眉。其实她刚穿过来的时候,郑纤还没发育,还是个小姑娘,总是怯怯地跟在朱氏身后,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朱氏偏爱小儿子,在女儿身上花的心思便不那么多了。
郑绣那时候还觉得她像个小可怜,逢年过节遇上了,朱氏跟她讨要旧衣裳,她都是一口答应下来,回去找一些还算新的衣裙送过去。有时候她爹给她买了两朵绢花,她还想着特地去给郑纤送一朵。
后来郑纤长大一些,展现出姣好的容颜,朱氏不知道听了哪个算命先生的话,说是自家女儿将来有大富大贵的命,开始培养她,教她女红刺绣,还问郑仁要了几本字帖,让郑纤学着认字写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郑纤就变成了眼前这样。
郑绣不想同她再多说什么,索性闭了嘴。
“啊!”
突然外头就传来了郑誉的惨叫声——
郑绣坐的离门近,一下子站起身冲了出去。
院子里,郑誉坐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郑荣站在几步之外,正一脸恐惧,见郑绣冲了出来,赶忙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阿誉,怎么了?眼睛怎么了?”郑绣急忙把弟弟拉起来。堂屋里其他人也挺到声音,跟着出了来。郑荣看到他娘出来,已经闪身过去躲到他娘身后。
郑誉口中有些含糊地道:“姐姐,我眼睛疼。”
“眼睛怎么了?把手拿下来,让姐姐看看。”
郑誉放下双手,郑绣仔细一看,发现弟弟的鼻梁处有一大块红痕。郑誉眨了眨眼,觉得右眼中有异物,又要手揉,郑绣忙道:“别揉别揉。”然后呼唤他爹去井边绞了帕子。
郑绣用绞湿的帕子轻轻擦拭了郑誉的眼睛四周,然后让他用力闭眼,利用眼睛里的湿润把异物排出来。
没一会儿,郑誉觉得眼睛没那么难受了,睁开了眼。一双眼睛里通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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