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年,薛勤担心她劳累过度,便提议说让王晗语跟着贵和长公主料理庶务。一来自然是为了分担繁杂的事务,二来也是给她们婆媳二人创造相处的机会,缓和两人的关系。
贵和长公主也无可无不可,只对薛勤道:“你要是能把你二婶劝服了,让她一道过来,她们两人一起,我才放心。”
薛勤便只好去游说薛直,希望他帮着劝劝。
薛直当即便连连摆手道:“你二婶最近忙着清算我名下店铺和庄子的账目,人都忙瘦了,我可张不开这嘴。”
郑绣确实忙瘦了,去年是年关前就开始看账目,粗粗看了几日就算完了。今年却是薛直正经把铺子和农庄都交到她手上的第一年,自然不能出什么岔子。她每日起了便在屋里查账,查到不明白的地方就使人去把管事叫到后院问话。
这人哪,一忙起来心里就揣着事儿,连胃口都不好了,脾气也会差些。
有天薛直下了值,在外头和同僚小聚,吃了些酒回来。
郑绣就不大高兴地挂了脸,薛直忙赔笑给哄好了。
半夜薛直酒劲儿过了,给饿醒了,起来让人给自己去厨房准备宵夜。
郑绣睡得不踏实,他虽然已经刻意放轻了手脚,还是把她给吵醒了。
换成平时,郑绣虽然会说他,但肯定还是会体贴地起来帮着一起准备宵夜。
这天她却是老大不高兴,板着脸把薛直说了一通不算,还把他赶到前院书房去睡了。
后来临近年关,官员都放了年假,薛直就不用去上值了。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了,薛直心疼她从早忙到晚,就说让她‘干脆别管了,反正庄子和铺子里一年拢共就那么些,粗粗算算和去年差不多就得了’。一句话就惹得郑绣不悦,发起脾气来,把账簿摔到了他脸上。
薛直一时也摸不清她为何性情大变,只当她是忙得急躁了。因此薛勤求到眼前的时候,薛直就不肯应下了,只让他自己去找郑绣说。
薛勤也是没办法,王晗语进门都快一个月了,过了归宁那日后,她再去长风苑请安,贵和长公主连屋都没让她进,只让秋蕊出来说了话,把王晗语给挡了回去。他也是怕长此以往,冷了王晗语的心,不愿意同他母亲亲近了,两人都冷下来了,关系可就真的闹僵了。
薛勤去长风苑的时候,郑绣正在屋里‘噼里啪啦’地打算盘。
因为心里烦躁,那账目就怎么都算不对,气的她越发用力,打起算盘来简直像要把算盘打散架似的。
茗慧等人知道她这段时日忙地情绪很不好,都不敢上前叨扰,只守在外间。
薛勤来了后,茗慧便进去通传了。
郑绣正眉头紧蹙,一脸烦躁,听说是薛勤来了,到底是闭了闭眼,换上了笑脸,让茗慧把薛勤迎了进来,并上了茶。
最近大半个月郑绣整日就待在屋里盘账,两人也是许多天没见到了。
薛勤见她清减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笼在兔毛的立领里也不见莹润,身上的褙子更是松了一圈,显得有些不合体。他不禁吃惊道:“几日不见,二婶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话郑绣最近也不少听,薛直老是在饭桌上一边唠叨她瘦了,一边给她夹菜不说,连她爹前几天见到了,也叮嘱她顾好自己身子。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年也就忙这么个时候,等忙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薛勤道:“二婶这样,怪不得二叔那么担心呢。”然后他扫了一眼桌上堆积成山的账簿,知道郑绣真的有事在忙,便不再寒暄,说起了正题。
郑绣一听薛勤想让自己和王晗语一起去协理庶务,不由皱眉道:“世子,不瞒你说,我眼下真是有事脱不开身,若是得闲,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薛勤便解释道:“不是要二婶亲自去做什么,只是担个名头,和晗语去母亲那里应个卯。事情还交到晗语手上,由她去办就成。”
这的确不是什么麻烦事,换成平时,郑绣自然是愿意的。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就是没来由地看什么都不顺眼,听到自己的事儿更多了,心里不由地就厌烦起来。
不过情绪归情绪,薛勤到底算是她的晚辈,又是难得开口来求了,终归还是不好拒绝的。
薛勤见她不说话,便有些犹豫道:“二婶若是真忙得顾不过来,那就……”
郑绣叹了口气,笑道:“没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世子亲自来说了,我自然不该推辞。”
薛勤便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她作了个揖,“那阿勤就先谢过二婶了。”
“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薛勤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告辞了。
出了浩夜堂,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
他不由自嘲地想,这是怎么了,面对着母亲和上级都没这么紧张过,方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向来好脾气的二婶竟然会紧张成那副模样。
不过他也瞧出来了,他二婶虽然一直是笑呵呵的,十分客气。但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跟平时那个温和平易近人的样子,还真是判若两人。
他也不禁有些同情他二叔——难怪当时那么急急地摇手拒绝呢,一定也是吃了不少挂落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薛勤走后没多级,薛直就回来了。
郑绣又忙起来了,茗慧等人自觉地退到外间守着。
见他回来了,茗慧便要进去通传。
薛直挥了挥手拦住了他,轻声道:“别吵着你们太太了,我进去看一眼就成。”
茗慧点了点头,放了他进去。
薛直慢慢地挪进了屋,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郑绣低着头打算盘,倒确实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薛直在屏风外静静地站了会儿,见郑绣瘦的脖颈细细的一段,都给心疼坏了。
郑绣一抬头,就看到薛直做贼似的杵在那儿。
她不禁好笑道:“你鬼头鬼脑做什么?回来了还不进来?”
薛直见她心情不是太差,也笑起来:“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吗?”说着便绕过屏风进了去,挨着郑绣在桌前坐下,问:“阿勤来过了?”
郑绣点了点头,“你知道世子要来?”
薛直便解释道:“他本是来央我帮忙的,我没敢擅自帮你应下,便让他自己来寻你了。”
“我已经应下了,明日就陪着晗语去长风苑见公主。”
薛直不忘嘱咐道:“既然是晗语想帮忙,你担个名头就行了,没必要累着自己。”
“我知道的。”郑绣道。
两人说了会子话,郑绣也歇够了,继续翻开账本看起来。
薛直就安静守在一边,也不说话。
郑绣算着算着,又算不连牵了,不由就觉得心烦意乱,一抬头看薛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便皱眉问他:“你这么闲?就没什么事儿做?”
薛直道:“我这几天都在书房里,再多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那你也别杵在我眼前,看着心烦。”郑绣不悦道。
薛直也不明白,怎么郑绣方才还好好地,眼下却说变脸就变脸了。本是心疼她,想陪着她的,眼下他却只能自讨没趣地站起身来,又回前头书房去了。
郑绣算盘打到晚间,天暗下来,屋里一旁点起了一排蜡烛。
薛直去接了薛劭下雪,父子俩一起回了浩夜堂。
临进屋前,薛直叮嘱薛劭道:“你娘这几日忙得心烦气躁,你千万别淘气惹她生气。”
“爹,我知道的。”薛劭道。他又不傻,自然察觉到了他娘这段时间的异常,以前他还会赖在浩夜堂玩会儿,现在每天用完夕食,就直接回屋做功课去了,就怕热他娘生气呢。
郑绣见他们一起回来了,才察觉到时间不早了,让白术摆了夕食,一家子用起饭来。
这日的饭菜有广肚乳鸽,油焖肘子,奶汁鱼片,金菇掐菜等。
郑绣看到两道大荤就失了胃口,没吃几口饭就放了碗筷。
薛直瞧了,自然心急,问她:“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重新给你做。”
郑绣活动了下酸疼的脖颈,道:“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就是觉得累得慌,想早些睡。”
薛劭便道:“娘别管我们了,快去睡会儿吧。”
郑绣对着孩子是没什么脾气的,笑着道:“好,我去歇着了,你乖乖吃饭,一会儿回去早些做完功课,也早些睡。”
薛劭乖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
郑绣便站起身,让茗慧给自己准备了换洗的衣裳,去净房沐浴去了。
她这一走,弄的薛直也没了胃口。平时一盘子肘子,父子俩能吃个精光,眼下却剩下了一半。
薛劭懂事地给他爹夹菜,劝道:“爹也多吃点,你还照顾娘呢。”
薛直苦笑道:“你娘这段日子看见我就说心烦,要是能让我照顾就好了。”
薛劭也没了办法,只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等娘忙完应该就好了。您也体谅她一些,别同她置气。”
薛直哪里会跟郑绣置气呢,心疼她还来不及。
他们这边用完夕食,薛劭回了厢房,郑绣也沐浴完毕换好寝衣进了内室。
薛直进屋去的时候,郑绣正半躺在炕上闭目养神,茗慧在一边给她擦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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