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巘闻言也是微微一笑:“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他看向皇帝,沉着道:“那便请陛下,让人将档案取来,一看便知岂不了当?”
这端顾修槐一出来,皇帝心中便已经知道这次恐怕是被陈巘带到套里了,当下已是十分尴尬,讪讪一笑:“既然顾爱卿已经这样说了,那就不必在多此一举了吧……”
陈巘似笑非笑:“陛下此言差矣,总归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今日不将事情弄个真相大白,那往后再有人以此做文章那岂不白费了今日的周章?”
这话说的意有指,陆仪的脸瞬间煞白。
皇帝登时就有些难堪,但也不好发作,只能悻悻道:“那便依了大将军,来人,让人随顾尚书去往兵部一趟将那档案取来。”
顾修槐这便领人而去,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东西带了回来,呈给皇帝览阅。
皇帝接过来一看,果然上面林林总总记录着陈巘手下的兵力部署,竟是与陆仪所讲的一字不差。
这下就尴尬了。
皇帝合上档案,干咳了一声,将东西递还给了顾修槐,道:“果然与顾尚书所言一致……”他现在心情也十分微妙,面色十分难看,对陆仪道:“陆爱卿,你可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一旁的陆仪闻言几乎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他在兵部的买通的眼线,亲眼见到了陈巘上交的军部细总上面的的确确只有五十万,那这一份所谓的档案又是怎么回事儿?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陆仪站都有些站立不稳,轻轻的摇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看了看陈巘又看了看顾修槐,突然间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这事情绝对没有这般简单,此事有诈,这是个圈套!
一定是陈巘和顾修槐早就串通好了的,将档案删改之后再封存,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状况!
陆仪再次跪倒,伏地而诉:“陛下,这一定是顾修槐和陈巘串通好的啊,他们掩人耳目,桃代李僵,这着实不可信……”
“啪——”
一旁的顾琰再也听不进去了,狠狠的一拍桌子,怒声道:“陆大人,你的意思是我父欺君罔上不成了?”
陆仪还来不及分辨什么就被顾琰一通臭骂:“怎么,诬陷大将军不成,你狗急跳墙竟也想将我父亲拉扯进这趟浑水,好趁机混淆视听么?”
顾琰的口吃是何等凌厉,盛怒之下,自然更是句句直戳要害,不给人反击的余地:“是不是在场所有为大将军帮腔的人都是你口中的勾搭成奸,这世道是怎么了,说句公道话还不成了!?”
这一番义正言辞下来,顾琰气得脸颊微红,皇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爱妃歇歇气,这陆大人也只是猜测罢了,你何须为此动怒,正所谓后宫不得干政,你且听着也就是了,实在不必为此大动干戈。”
皇帝对顾琰之前挺身而出就已经颇有微词,这下更是心怀芥蒂,于是不免出言敲打一番。
顾琰闻言,盈盈一拜,险些落下泪来:“陛下圣明,臣妾自知目光短浅,不懂朝堂上的这些事情,今日种种,虽是看在眼里,那也是不敢多言。但是我父亲为官二十多年来,一直便是兢兢业业,严于律己,为人正大光明,何曾有过半点苟且之事?”
她此刻完全是一个女儿为父鸣不平了:“现如今陆大人说我父亲结党营私,欺君罔上,这样大的罪名,臣妾听了实在惶恐。”她抹了抹眼角,哑声道:“臣妾不孝,入了深宫,不能侍奉于父亲跟前,如今竟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人污蔑我父亲,这实在是心如刀割,生不如死啊!”
顾琰泪盈于睫:“若是父亲真的有什么行差踏错也就罢了,不过陆大人这样无凭无据的出言诽谤,这实在是让我这个做女儿的难以接受。若真如此,那臣妾愿自请冷宫,为父赎罪。”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言重,顾琰为皇帝生育了两个皇子,如今太子被废,疯疯癫癫再无还朝的希望,九皇子培宁素来聪慧,十分受皇帝宠爱,乃是十分热门的诸位对象,有希望被皇帝立为太子。
后妃最主要的任务便是繁衍皇嗣,顾琰如今这样大的功劳,若是也被贬去了冷宫,那岂不是要造成后宫动荡?
毕竟,唇亡齿寒不是?
皇帝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当下也是略感不忍,顾琰前些日子才生产,身子一直也算不得好,今日这样动怒动气,他看了也颇有几分不舍。
于是赶忙道:“爱妃快快请起,这样跪着做什么,顾大人的为人那是最端正不过了,朕知道,朕知道。”
说着说着就亲自将顾琰扶起来,顾琰轻轻抬头,一双美眸微微泛红,看起来让人好不怜爱。
皇帝看的心神一荡,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爱妃别难过,今日朕去你宫里陪你,到时候好好谢罪,你可消气?”
顾琰听了这才破涕为笑,一边的傅安蓉脸色铁青,心中大恨,好你一个顾琰,到底是谁在混淆视听!?
但是眼下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作为幕后主使,她虽然遍观全局但现在却也动弹不得。
陈巘和顾修槐一联手,直接让陆仪出局,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如今要紧的便是要将自己给摘出来,千万不可给陆仪连累了去。
傅安蓉给娘家的父亲晋阳侯使了个眼色,晋阳侯自然会意,上前一步,笑道:“如今事情已经是水落石出,一切都是误会罢了,陛下你看……”
此话的言下之意自然让皇帝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大家面子上都好过了不是?
皇帝自然也明白,早在顾修槐跳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事情定然是不能如意的了,当时就没有了追根究底的兴致,现在自然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大将军,今日的事情大概是陆大人唐突了,误会了大将军,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此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闻言,陈巘却是笑了,只是眼底却一点温度也没有,声音懒洋洋的像极了冬日阳光,明明看着暖黄但却透着刺骨的冰寒:“陛下莫不是在说笑?”
他的眉目之间,戾气时隐时现,杀气充盈于眸:“今日是我孩儿百日宴的日子,当初我夫人生产的时候,我为国征战,不能陪在她身边,不仅错过了孩子的出生也错过了他的满月,今日得在场众位大人的捧场,让我这个父亲能够为我那幼小的孩子尽一点心意,不曾想却有如此一遭。”他看了眼皇帝,缓缓道:“实不相瞒,末将心意难平。”
皇帝听了也沉了眼神,道:“那大将军你道如何?毕竟文官不以进言获罪,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陈巘见皇帝有心维护陆仪,当下更是怒极反笑:“陛下明鉴,这何止是区区进言,分明就是诬陷栽赃,两者之间岂能相提并论?”
陆仪连声道:“皇上,臣确实没有诬陷之举啊!”
皇帝见他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心中也是恼怒得很,当下语气便不好了:“大将军,再怎么说陆大人也是你的岳丈,何必将事情闹得如此不能收场,大家都各退一步岂不更好,总归是你孩子的百日宴,还是不要横生事端的好。”
皇帝见他颇有那么几分不依不挠的样子,于是便将孝道搬出来搁在他面前,严朝素来便注重孝道,身份地位的人就越是要为人表率。
谁知陈巘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讽刺道:“哈,若真要说起来,陆大人今日种种倒也算得上是大义灭亲的义举呢。”
“只是,信口开河,无凭中伤,实在难免让人寒了心肠,末将堪堪回朝便有此祸端,想来也是颇多感慨。”
他一一扫视在场之人,无人敢与其对视。
皇帝则是无话可说,但心中也是明白过来,今日之事,陈巘定然是不会善了了。
终于,他的目的出来了:
“不过,陆大人书香世家,想来也不是那包藏祸心,随意诬陷的卑鄙小人,那今日这般应是年老不智,受人挑拨之故。”话至此,陈巘眼角的余光扫过傅安蓉和唐友年,前者面无表情,后者嘴角含笑,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轻笑道:“当然,同朝为官,臣也不想赶尽杀绝,可是若是肆意纵容,只怕今后朝纲不振。毕竟言辞之利甚于刀兵,夺人性命只在须臾。若是如此,那朝堂岂不是沦为了杀人的阿鼻地狱,届时人人自危,岂不是天下大乱?”
他一向是不开口则以,一旦反击那定然是不留余地的。
皇帝越听越觉得他来者不善,当即道:“那照大将军所言,该是如何才能使你满意?”
此刻,他已经是怒火于心,快要发作出来了。
陈巘当然不会客气:“末将以为,既是如此,那陛下何不让陆大人辞官归家,颐养天年?”
话落的瞬间便有人克制不住抽了一口气,隐隐便有了些窃窃私语。
皇帝也不想他野心这样大,一点也不顾及情面,当下也懵了。
但还不等他回答,军部的那一群将领就已经齐齐跪下,高呼:
“请陛下秉公论断,还我大将军公道。”
于是,在这堂中瞬间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人,三呼不止,似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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