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海寇们十分顽强,远远要比西北夷族那些少数民族来的有韧劲儿,不屈不挠,拼死抵抗。
所以在陈巘攻下泊隆城之后便退守潞仰郡,双方激战数次,局势还未明朗。
只是这潞仰郡是东南要塞,严朝极为重要的海港也是东南海域的门户。海寇们占下这里之后,便在周围大肆抢夺,掠走了无数的粮食衣物,金银珠宝,还有大批船只武器,如今他们退守此处,有这样丰足的物资作为资本,若是强攻恐怕不易。
陈巘明白,最好的办法便是封死周围的道路,慢慢的将他们困死在城中,直至弹尽粮绝,在主动出击,那定然是事倍功半。
只是……
他心中挂念清嘉,有些时候不免略有急躁。
第三次合围失败,陈巘在距离潞仰郡数里之外的东虢县安营扎寨。
这几日肆虐了整整一冬的大雪终于偃旗息鼓,这两天雪渐渐化开,天气有了明显的好转。
晚间无眠,在空茫的夜空下,陈巘走出营帐,行至城楼之上。
冷冽的寒风拂过,不多时便是满目风霜,但他此刻的目光却远比这清冷的月色更凛冽。
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雪停了,气候转换,那么战争的局势随之也会发生变化。
陈巘明白此刻他不应该是满心愁绪,在这高处凭栏眺望,而是应该让自己快些静下心来,仔细的谋划接下来的行兵布阵。
毕竟,这场雪对于双方来说都很重要。
雪化之后,那些被大雪中断的各大交通要道将会被恢复,有利于他调动兵力,各处步防,还有运送粮草,武器等等。但也同时意味着,他现如今对海寇们铁桶一般牢不可破的包围圈将会出现缺口。
因为届时,海冰融化,海面松动,海寇们海上作战经验丰富,一旦让他们登上战舰,那便是如鱼得水,十分难对付了。
严朝这些年来一直实行海禁政策,对于海军并不看重,平常疏于训练,士兵们到了船上十分不适应往往会晕船害病,所以每每与海寇们交手都是惨败而归。
陈巘与他们交手至今,已然有了一定的认知,自然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的道理。
但问题是他如今手上的兵力不足以他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强行攻城,然而大部队的援兵有困于天灾,被大雪阻搁在了潞仰郡之外。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这般情况下他本该好好思考对策,但却随着清嘉的产期越来越近,他很难集中注意力。
陈巘望着城下苍茫素裹的大地,心中暗暗叹息,自己恐怕是赶不及回去陪她了。
这便又是一夜无眠。
……
第二日。
华都朝廷方面的消息抵达,连带着还有一封来自将军府的家书。
李林守信之后,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径直将其交给了陈巘。
陈巘一夜未睡,精神略有倦怠,将信随手扔到桌上,这才不紧不慢的一封封拆开来看。
前面两封是皇帝的对如今战况的问询以及他手下副将驰援的进展,关于皇帝的的来信陈巘扫了一眼也就扔开了,心中冷笑,这昏君平素里只知道贪图享乐,留恋后宫,如今这样装模作样的这般关心东南局势倒也难为他了。
至于副将信中所言,道是他已经命人绕过了被大雪阻断的官道,从别处徒步赶来,不日将抵达东虢县与他回合。
第三封……
他的视线落在信封上那娟秀字迹上,瞳孔剧烈的收缩——
一旁的李林本来送了信就准备退出去,但见陈巘拿起信一看便神色一凛,心知定然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才脚下跟生了根一般,再也移不开。
这第三封信是清嘉的亲笔信,陈巘如何能不认得,当下便心中一紧,赶紧拆开来一看。
上面讲到清嘉早产的事情,陈巘虽然面色如常,但李林还是看到了他指尖轻微的颤了一下。
再道后面,他眉目舒展,隐隐有喜色,眼角之间,竟是一片柔光。
……我已平安生产,孩子虽有微恙,但还算安康,你在战场无需过多记挂也不必急着赶回来,万事以己为重。
勿念。
阅毕,陈巘小心的合上信纸,唇角已然有了微微上扬的弧度。
李林知他素来从容,极少有这般喜形于色的时候,便知道应是华都的府中传来了喜讯。
当即也十分为他开心,便兴致勃勃的问道:“将军,可是华都有什么事?“
陈巘轻轻摇头,道:“我夫人已与日前生产,母子均安。”
李林拍手道喜:“哎呀,那便要恭喜大将军喜添世子啊!”
陈巘倒也不客气,回道:“多谢。”
是啊,母子均安,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初为人父,纵然实在这生死未卜,危险重重的战场也难以克制住内心不断涌动的喜悦之情。
这真是太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取名
这是陈巘的第一个孩子,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虽然他面上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
这已经是这个沉默内敛的男子表达情绪的极致,李林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放松,眉目之间尽是欢喜。
不由自主,他也被陈巘的喜悦所感染,同样都是已为人父,自然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男人,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军人,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战争中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去,所以比其他人更渴望血缘的延续。
李林也十分为他高兴,道:“将军可有为小世子取好名字?”
他虽然是个武将,但也曾经读过几年书,学识倒要比李达那个白身要好些,陈巘出身世家,自然比寻常人家更在意这些。
不料陈巘却是淡淡一笑:“这我倒还是真没想过,”他沉吟了片刻,道:“不过,我这一辈从山,他那一辈就该从火……”
巘。
陈父当初将这个当做他的名,意喻他今后能够站得高看得远,经得起风浪,受的住磨难。
再次,陈家到了他这一代,均从山字辈,但他又是唯一的嫡子,自然要比其他的叔伯兄弟身份要尊贵一些。
所以,为他取名——巘。
高山上的小山。
不可随意攀折,不能凌驾其上。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辜负陈父对他的期望,虽然几经坎坷,大起大落,但终归还是再次回到了华都的权贵顶端。
如今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当得。远要比当初陈家权势更甚,身份更为显赫,只要他愿意,只手遮天也不过须臾之事。
只是现在他做了父亲却远远没有当初陈父对他那般的殷切希望,只愿这个孩子今后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足矣。
这是清嘉千辛万苦为他生下的孩子,他不忍心将那些所谓的责任也强加于他的孩子身上。
为人父母,当是为孩子遮风挡雨,护他安然长大。若他今后真有什么雄心壮志,他自然乐见其成,若是没有,他也决不强求。
如此说来……
陈巘手指轻轻划过那单薄的信纸,脑中闪过无数美好的字眼,但却都不足以表达他对这个孩子的没有寄望,思忖良久,旋即垂眸浅笑:
“……群山霭遐瞩,绿野布熙阳。”
熙,光也。
他希望这个孩子今后长大能够是个光明磊落,与人温暖的人。
不需要多有成就,只需为人正直,人品贵重即可。
这样才不枉费他母亲这般辛苦的将他生下来所受的苦楚。
李林见他眉目间尽是温柔之色,不禁也由衷的为他高兴。陈巘年前刚过了生辰,如今也二十有六了,终于后继有人了。
纵然他不说,李林也能猜得到此刻他必然是归心似箭,十分思念家中的妻子和孩儿,只可惜眼下还不是时候,一想到这里,他心头就隐隐有股子怒气,严军已经和海寇激战数次而不胜,如若不然,他们早已荡平东南。
“将军,如今我们已经连克三城,这些个海寇已经退守仰潞,要做困兽之斗不知您接下来有何安排?”
一说到这,陈巘收敛了喜色,将桌上那份战报递给李林,缓缓道:“孙忠亭在信上说,他们已经放弃官道,绕行赶来,不日便会与大军回合。”
李林看了信,不禁精神一震,道:“如此甚好!这样一来,攻克仰潞指日可待!”
于是,接下来两人又探讨了一下这战前的局势,分析了一下敌我兵力部署配置,得出的结论便是:现在严军的兵力大约是海寇的一倍左右,这还不算上援军的部分。
按理来说如此巨大的人数优势,不至于让战争陷入如此僵持。仔细分析,得出原因有二。
一来,海寇们殊死一搏,自然是意志坚定,勇猛难当,单兵作战,双方旗鼓相当。
二来,东南盛产花岗岩,由于仰潞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所以当初在建城之初用的便是这花岗岩作为修建城楼的材料。再加上本来就是海港之城,背后靠山,易守难攻。牢不可破的城墙,进退皆宜的地势,顽强勇猛的敌人,这些都大大增加他们攻城的难度。
再说,海寇们在城楼上,居高临下,骑兵轻易动弹不得,只能依靠重甲步兵抬着攻城巨木和云梯强行破城,你能想得出办法,那对方自然有相应的对策,所以海寇在城墙上重兵布防,你纵然飞天入地也拿他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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