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内侍拿来绣毡,几人便往林子深处过去。找了个平坦处,石慧指挥着人铺开绣毡,马铃儿吩咐着人准备茶水,宋三儿在一旁帮忙,倒是雷寅双和苏瑞两个袖手旁观。那苏瑞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却是放开一直缠在雷寅双的胳膊上的手,扭头往林子外面跑去。雷寅双喊了她两声都没喊住她。不过雷寅双也知道,今儿这是在皇家上苑里,苏瑞再淘气也不会出事,便也就放任了她。她则依旧抄着手,看着石慧马铃儿等忙碌着。
这般看着,雷寅双忽然就是一阵自我怀疑。她忽然发现,也怪道太后看不上她,比起马铃儿、石慧和宋三儿来,她果然没个女孩儿家的模样。从进林子起,她就万事不操心,既没像石慧那样想到要叫人备绣毡,也没有像马铃儿那样想到要备吃食,更不会像宋三儿那样指挥着人拾遗补漏布幔帐……总而言之,她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照顾人,倒总是反过来叫人照顾着她了……
想到之前在江河镇上时,也是小兔照顾她多于她照顾着他,雷寅双忍不住就咬了唇,扭头往四周一阵张望——江苇青受太后之命照顾着那些被太后看好的女孩子,那么,他是不是也像当初照顾她那样,在照顾着那些人了?!
顿时,雷寅双就如咬了口酸枣儿一般,满嘴的既酸又涩还牙疼。
她这里醋海翻波时,那边石慧等人已经布置妥当。见四周都已经围好了幔帐,那石慧当先脱了鞋正襟跪坐于绣毡上,又拍着绣毡对站在一旁皱眉发呆的雷寅双道:“过来坐呀,发什么呆啊?”
雷寅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学着她的模样也脱了鞋,在绣毡上坐了,那神色仍有些怔怔的。
“我说,”石慧猛地一推她,道:“今儿你是怎么了?从刚才起,看着就魂不守舍的。”
雷寅双看着她一阵猛眨眼,却是这才想起来,今儿她来可不是要吃小兔的醋的,她来是要向太后表示,便是没小兔,愿意娶她的人也大有人在的。偏自打看到江苇青,又听苏瑞说起太后支使江苇青招待那些世家女起,她就什么都忘了。
她一咬牙,微甩了一下头,振作起精神笑道:“哪有魂不守舍了?不过是第一次来,看呆了罢了。”
石慧笑道:“这就看呆了?这里比起西山皇家猎苑的风景可差远了。将来若是有机会跟着皇上去秋狩,那满山的层林尽染,你岂不是要连眼珠子都转不过来了?”
雷寅双笑道:“那倒未必。你也知道的,我自小就在山林子里钻进钻出,一年四季的山景我看了不知多少,倒是这皇家园林的气派,我是头一次见。说起来,我家那里也有桃花林的,不过我家那边的桃花跟这宫里的桃花不尽相似,看着也就只一种粉色的。不像这林子里的桃花,竟是从极浅淡的粉到极浓艳的紫,竟有这么多种颜色。”
“那是因为,这片林子里种的桃树不是为了结果,光是为了看花的。”
答着雷寅双的,是个男子的声音。
几个女孩儿一阵诧异,回头看去,就只见那围起挡风的幔帐后面露着一张人脸。春风过处,那树顶的花瓣随风飘零,有一瓣花瓣淘气地粘在那人的发鬓处,却是愈加衬得那人脸若桃花一般了。
“苏大人。”
石慧赶紧站起身向苏琰行礼。
苏琰摇了摇头,笑道:“今儿这场合就不讲究什么礼仪了,几位……”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把似的,身体往前倾了一下。紧接着,那帐幔后面就传来苏瑞的声音:“哥哥可真是的,站在这里说话做什么?过去嘛!”
随着苏瑞的话音,不一会儿,雷寅双便看到,苏瑞以两只手拉着苏琰的一只手,硬是把他从帐幔后面拽到了绣毡前。
这小姑娘的怪力,雷寅双可是多有领教。而苏琰看着仍是一副“病卫玠”的苍白模样,却不想居然要苏瑞用两只手才能拉得动。
自去年随雷爹祭陵回来后,雷寅双就再没见过苏琰,听说他被皇帝外派了什么差事,最近才回京。如今见苏瑞把苏琰拉过来,她忽然就想到江苇青曾告诉过她的,苏琰曾向她爹提过亲……
顿时,雷寅双抬起头,用心把苏琰一阵上下打量。
若拿苏琰跟江苇青相比,显然江苇青要低人家一头的——不是说身高。
若论身高,苏琰要比江苇青略矮一些。就相貌而言,二人应该在伯仲之间。虽然近年来,江苇青常常被人评说“少年老成”,说他虽然才十六岁,那行事作派竟是比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还要沉稳,可他与苏琰相比较起来,却显然是苏琰更能得人的信任。不为别的,只因江苇青身上总缠绕着一股阴寒之气,便是他看着人总是唇角含笑,却终究能叫人察觉到他骨子里的一种傲慢和疏离。苏琰则正和他相反。这苏琰虽然看着一副不太健康的模样,可他待人接物却全然一派温和风范,便如这拂面的春风一般,叫人打心眼儿里愿意跟他亲近。
就他了!
看着唇角含笑,向着她们盈盈施礼的苏琰,雷寅双默默一握拳。
☆、第128章 ·破绽
第一百二十一章·破绽
跟着苏琰一同被苏瑞拉过来的,还有三个年纪在十七八岁到二十上下的青年。
这三个人里,雷寅双只知道那个卫胜的名字;其他两个,一个她勉强知道那人姓蒋;另一个,则就只是面熟而已了。
要说起来,雷寅双天生就不是那种心思细腻之人,虽然这几年里她在京城也算是混得如鱼得水,勋贵家的女孩子少有她不认得的,可许是因为她不上心的缘故,对于那些女孩子家的兄弟们,她就少有能叫得上名字的了。这三人里,那卫胜家里跟她家走得极近,卫胜的母亲跟花姐还有板牙娘很是要好,所以雷寅双才记住了他的名字。至于那个蒋姓少年,则是因为他曾是某个流言故事的主角,才被雷寅双记住了个姓氏。至于剩下那个,雷寅双知道他们曾在不同的酒宴上见过,大概也曾被人介绍过姓名的,可她这时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那人叫什么了。
她那里打量着来人时,苏瑞已经拉着她哥哥在绣毡上坐了,又对众人笑着解释道:“才刚我就说好像听到我哥哥的声音了。我就想着,我们几个这般枯坐着多无聊啊,既然我哥哥在,倒不如把他拉过来,叫他给我们讲讲他们出使关外的故事呢。可好?”
最后两个字,却是回头征求苏琰意见的。
苏琰看着苏瑞一阵无奈且宠溺的笑。他还尚未开口,那个雷寅双叫不出名字的少年已经笑道:“拉都拉过来了,这会儿就算他说不行,你肯放他走?”
“那自然是不行的!”苏瑞立时直起腰,跪在那绣毡上冲那少年噘嘴道:“霖表哥真讨厌!”
雷寅双的眼从苏琰身上转开,看向那个少年。
那是个跟江苇青年纪相仿的少年,长而窄瘦的脸上生着两道极为引人注目的浓黑大刀眉,眉下的眼精光四射,看着就是一身彪悍的武人气息。
虽然不记得此人的名字家世,雷寅双倒还记得,她和这位“霖表哥”曾在宫宴和外面的酒宴上都见过面的。既然苏瑞叫他“表哥”,就是说,他不是那“小和尚”定文侯苏文山的外甥,就该是皇室中人了。
她打量着那位“霖表哥”时,那个“霖表哥”也在看着她。只是,他打量她的眼神却多少有些奇怪,似暗含着某种审视一般。
想着太后要替她做媒之事,雷寅双不由就暗皱了一下眉——这家伙,不会就是太后的那个“打算”吧?!
她瞪着那人时,就听得石慧对苏瑞笑道:“苏大人此次是出使去的,只怕不方便说吧。”
苏琰笑道:“倒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不过,石姑娘有一点说对了,因是出使去的,我还真没怎么注意关外的风情,倒是霖哥儿,跟关外的那些人打成了一片。不如叫他给你们讲讲。”
此时苏琰正巧被苏瑞拉着坐在雷寅双的身边。苏瑞看看雷寅双,忽然扭头对那位“霖表哥”道:“要说起说故事来,我哥还真没霖表哥讲的好……”说着,她便挤到那“霖表哥”的身边,缠着他说故事去了。
雷寅双则撑着手臂凑到石慧的身边,低声问着她道:“那人是谁啊?”
她这里话音刚落,就看到原正逗弄着苏瑞不肯说故事的那个“霖表哥”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就仿佛他耳力惊人,听到了她问石慧的话一般——她却是不知道,人家还真是耳力惊人,真听到了。
雷寅双心里正疑惑着时,石慧已经拿衣袖遮在脸旁,低声笑话着雷寅双道:“知道你不爱记人名,可也不至于连他都不认得吧?那是淮安王。”
“啊,他呀!”雷寅双立时低低叫了一声,那眼忍不住又往淮安王郑霖的身上扫去。
这淮安王郑霖的父亲老淮安王是天启帝族兄,娶的恰是太后的亲侄女。老王爷也是当年跟着天启帝一起造反的元勋之一。只是,抗鞑子、打大龙军那种千军万马的大战役老王爷都安然闯过来了,却不想最终陨落于大兴立国后一场平定山匪的小战役,身后只留下郑霖这么一个遗腹子。
太后那里虽然没有明确给花姐说过,她要给雷寅双牵线的是个什么人,雷寅双的第六感却在告诉她,应该就是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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