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平从来不是个笨人,且这时候鸭脚巷里众人的身份渐渐也开始为人所知,他才知道,江苇青那些年里居然走了狗屎运,竟一直师从着原应天军的军师“鬼师”,此时他岂还能不知道,自己上了江苇青那“扮猪吃老虎”的当。亏得他极擅长隐忍,等发现他竟错误地估计了江苇青的份量后,他便蛰伏了下来。
只是,叫江承平没想到的是,他这里暂时隐忍蛰伏,再不去主动招惹那江苇青了,偏江苇青竟悄没声儿地于他的婚事上摆了他一道。
江苇青失踪时,江承平十五岁,原就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那江承平对自己的未来一向有着周详的计划,便是那时候他还只是侯府庶出大公子的身份,其实他的眼早就已经放在了京城各勋贵人家。他知道,这些人家,地位太高的他攀不上;太低的,他可不愿意俯就。而万幸的是,那时候他已经打出了自己的“才名”,加上他传了他父亲的好相貌,且又一派文雅风范,因此竟很是得了一些勋贵家女儿们的好感。这其中,便有那定武侯的长女何桦。
其实那时候,以江承平的身份是配不上何桦的,但在何桦十岁前,她家里只她一个孩子,因此养成了她那任性霸道的性情,偏这江承平一贯会伏低做小,竟是勾得那何桦对他真的生了情愫。他原还想着该如何达成心愿的,恰就在此时,那江苇青竟愚蠢地信了他的话,甩开护卫独自离家了。
再之后,京里人人都道那江苇青是再不可能回来了,便是因着太后叫江承平一时还不能被封为世子,却是人人都相信,这是迟早的事。
当初江承平勾搭何桦时,定武侯曾亲自威胁过镇远侯管好儿子的。而和定武侯同朝为官的镇远侯,自然早知道这定武侯是个不长命的,想着他死后,身后的势力归属问题,那镇远侯嘴里虽应承着,私底下却颇为支持江承平去勾搭何桦的事。而江苇青这一失踪,江承平便再不只是侯府的大公子身份了,所以镇远侯干脆光明正大地带着江承平上门去求亲了。那定武侯原是打死不愿意的,可架不住何桦自己愿意,于是他便拿江承平还不曾得了世子之位为理由,暂时将这婚事搁置了下来。却不想,冬天里的一场风寒竟要了定武侯的性命。临终前,他将自己手下的势力全都交到了连襟靖国公的手上,这却是镇远侯父子所料不及的事。他俩都知道,自家是争不过靖国公的,于是这门亲事于他俩来说,便成了鸡肋。
镇远侯和江承平都想着,反正那何桦要守个三年孝的,这中间随便找个时间,再找个理由推脱了这门口头婚约也就罢了。却不想何桦那里很拿这口头上的婚约当一回事,竟早先向着众亲友宣布了这件事。那江承平自来好个名声的,自然不好当着众人的眼做那绝情之人,于是迫不得已之下,他才按着年节往何家走礼的。他原想着,等众人不再注意这件事,他再渐渐远了何桦,却不想江苇青竟在这时候被找了回来。
顿时,形势为之一变,那何桦的祖母见他再不可能承袭镇远侯的爵位,竟也开始打起了江承平之前的那个主意,想着怎么找机会摆脱这桩口头上的婚约。而江承平,则顿时认识到,便是如今跟定武侯府上的婚事已经成了鸡肋,于他这“庶出大公子”的身份来说,却仍是高攀了。
但江承平从来不是认命之人,他并不认为自己就只能将就着何桦,所以虽然他那里一边勾着何桦,其实暗地里也在找着别的机会。等江苇青被那许丹阳害得断了腿后,他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机会。只是,还没等他怎么靠近靖国公,靖国公那里却早因着何桦的事对他坏了印象。江承平只得退而求其次,又想着法子去勾着之前曾对他十分热乎的几家勋贵家的女儿,却是每回都于将把人勾上手时,叫对方的家人发现了不对……而当他发现,那如今才十岁年纪的苏瑞是个单纯好骗的,正盘算着怎么勾搭上她时,不想竟后院失了火。如晴天霹雳一般,他那一向疼爱他的祖母竟自作主张地跑去何家,就这么把他和何桦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一开始时,江承平下意识地以为,这其中定然是江苇青做了什么手脚。可等他细细往下查去,却是才发现,沿着线索查到的人,竟是苏瑞的大哥,苏琰。就在江承平以为江苇青与此事无关时,却又于无意中得知,那苏琰之所以知道他在打苏瑞主意,果然还是江苇青动的手脚……
喜堂上,江承平笑盈盈地替江苇青挡着酒,眼底压抑着的恶毒却似要满溢出来一般。
“大哥少喝一些吧,嫂子那里还等着大哥呢。”
江苇青微笑着劝着他,那看向江承平的眼里,则是一片光风霁月。
☆、第115章 ·受伤
第一百零八章·受伤
江大公子的喜宴请柬,也同样递进了雷家。
因为对那对新人毫无好感,雷寅双宁愿在家里“侍候”那活泼好动到叫人疲累的小石头,也不肯去吃这顿喜酒,于是那天便只花姐一个人出门应酬了。至于雷爹,则早几天前就被皇上派去西山大营公干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如今已经三岁的小石头,那性情是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倒是和他姐姐雷寅双一样,竟是个小话唠,逮着谁就叽叽咕咕没个完。且他极是好动,陪他玩耍,竟比挑战着一群人打架还累。
大兴风俗,婚礼总在黄昏时分举行。虽说大兴有宵禁,可自古以来宵禁就不禁婚嫁病丧之事。家里逢着婚嫁喜事,哪怕是市井普通人家,那喜宴都要吃到一更天以后的,又何况镇远侯府还是勋贵人家,便是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直到巡夜的婆子敲过一更五点,小石头才终于把自己给累得睡着了。雷寅双甩着胳膊从东厢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内院总管于妈妈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了。她以为是花姐回来了,便笑着问道:“是我姨回来了吗?”
却不想于妈妈并没有答她的话,而是急步走到她的面前,压着声音禀道:“是世子爷来了。”
雷寅双不禁一阵惊奇。这会儿天色早已经黑透了,正房上院里除了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外,大半的庭院都笼于一片夜色之中,因此雷寅双并没有注意到于妈妈脸上的焦急神色。她回头看了一眼堂上的自鸣钟,见那钟面上显示着差一刻就该亥时了,便扭头对于妈妈笑道:“是送花姨回来的吧……”
她话还没说完,却是这才注意到于妈妈脸上那不对劲的神色,忙改口道:“怎么了?”
于妈妈也来不及多作解释,只压低声音又道:“姑娘快去看看吧,偏到这会儿了大爷竟还没回来,世子爷那里又不让人靠近,如今只能惊动姑娘了。”
那于妈妈一向严守规矩,不仅要求家下仆役们要行事沉稳,她自己更是自律甚严,像今儿这样连话都回得颠三倒四的情况,竟还是绝无仅有的事。雷寅双不禁一阵疑惑,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只回头吩咐冯嬷嬷和小石头的奶娘看顾好小石头,她则带着春歌等几个丫鬟,急急跟在于妈妈的身后往二门处过去。
那于妈妈一边在前面领着雷寅双往外走,一边惶惶道:“世子看着很有些不好,身上全是血,偏还连个人都没带,只一个人就这么过来了,如今还不让人靠近……”
只听着一个“血”字,雷寅双就给惊着了。立时,她顾不得再细问,提着裙摆便甩开于妈妈和跟着她的那些丫鬟婆子,一马当先地冲出了二门。
才刚拐出二门,她便看到,那前院的庭院里竟是一片灯火通明。王伯领着守门家丁打着灯笼,全都隔着十来尺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围住一个穿着身烟灰色长袍的高个少年。
便是那少年没有回过头来,只那衣裳的颜色和那肩膀的宽度,也叫雷寅双立时认了出来,这果然是江苇青——自十五岁后,江苇青就再不肯听太后的意思穿红袍了,却是不知怎么竟偏爱上了烟灰色。
听到脚步声,江苇青顺声转过身来。灯笼晃动着的光线下,雷寅双只看到他的唇在蠕动着,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且这会儿他的眼神很有些不对,虽然脸冲着她的方向,那眼睛却像是没办法对准焦距一般,显得很是迷离恍惚。
“怎么回事?!”
她向着他奔过去,却于半途中叫王伯一把将她拦了下来。
“姑娘当心!”王伯道:“世子手上有刀,谁都近不了身。”
雷寅双一垂眼,这才发现,江苇青的右手中果然握着一柄匕-首。而,直到靠近了,她才发现,他那烟灰色衣袍上到处沾着的深色污渍,显然竟是血迹!更别说,他的左衣袖上竟全是被刀划破的口子。
“怎么回事?”
雷寅双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苇青,只一甩衣袖,就将拦着她的王伯给甩到了一边。
被众家丁小心围着的江苇青看着雷寅双用力眨了眨眼,又狠摇了一下头,看着她再次蠕动了一下嘴唇。虽然雷寅双还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可从那唇形上,她读出,他这是在叫着她的名字,“双双。”
雷寅双甩开王伯,义无反顾地向着江苇青扑了过去,却是惊得险些被她推倒的王伯和那才刚追上来的于妈妈都惊呼了一声:“姑娘!”“小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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