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寅双不由又是一阵猛眨眼。
石慧则看看那边被春歌等拦下的婆子,站起身,笑道:“这件事,无关我和他,我们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方家长的意见。”她冲雷寅双伸过手,“好像前头开席了,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待价而沽
第一百零一章·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
这四个字,立时叫雷寅双眼前一阵豁然。直到这时她才醒悟到,江家老太太看她的眼神里那估量的神色是个什么意思。
紧接着,她却是才意识到,最近京里有关江苇青的谣言多少有些古怪了——要说市井百姓拿各世家姑娘们跟那些正在选妃的皇子们配对,这还算是有个情由的,偏如今这些闲话里竟又夹带上个江苇青,又算是个什么意思?他又不是皇子,且今儿才是他十五岁的生辰而已,更甚者,那些闲话里硬被拉来跟他凑成一对的,多数还都是如今市井间颇为看好的皇子妃人选……便是他家里真拿他“待价而沽”,也不至于挑在这时候跟众皇子们抢媳妇儿吧?
忽然间,雷寅双就从这些闲话里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雷寅双今儿来,原是想着找机会看一看江苇青日常生活的地方来着,偏如今因着石慧的那些话,以及她忽然间醒悟到的事,叫她一下子分了神。直到前面开了席,她都没想起来她原是打算来“参观”侯府的。
入席时,石慧坐在雷寅双的左手边,苏瑞则拉着马铃儿抢占了她右手边的座位,叫来迟一步的陆月冲苏瑞瞪了好一会儿的眼。
陆夫人只当自家女儿是要过去挑衅雷家姑娘的,死活拖着女儿去跟自己坐了一桌。陆月无奈,便举着根手指,隔着桌子远远地冲着雷寅双点了两点。雷寅双则一脸无辜地冲她撇了撇嘴——她俩的意思,一个是责怪雷寅双没能帮她看好座位,一个是表示自己的无辜。可这番动作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成了一个挑衅一个回应了。加上之前在花厅里,陆夫人叫陆月过去时,陆月不好冲她娘表示不满,便扭头把那翻起的白眼抛到了雷寅双和石慧的身上,于是其他人都和陆夫人一样,竟都误会了,只当这陆月和雷寅双间的矛盾愈发不可调和了。
虽然雷寅双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她多少还是知道的,这富贵人家的酒席可和江河镇上的酒席不同,往往中午开席,等到散席时,竟是略歇一歇就到晚饭时间了。今儿镇远侯府的这顿酒席看来也是如此。因如今才三月初,且最近阴雨连绵,天气里还带着寒凉,众人便都坐在花厅里吃着酒,那戏班子则在庭院里搭起的戏台上演着小戏。
不过,其实也没多少人认真看戏,酒过三巡后,一个个便都端着酒杯呼朋唤友地四处乱窜了。
一般来说,这种请客吃酒的场合,客人与主家间的交际只占了一成,客人与客人间的来往倒是占了九成的。因此,这会儿趁着酒酣耳热,那些女眷们有相互走动联络感情的,也有于暗处谋划子女姻缘的,更有甚者走“夫人外交”替丈夫在朝廷上拉外援的,竟是不一而足。
雷寅双支着下巴看着热闹,一边在脑海里脑补着谁和谁凑在一处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时,忽然就听得那边传来一阵吆喝声。扭头看去,就只见长宁长公主一只脚踩着那座椅,花姐则高挽着衣袖,二人如两个土匪婆一般,竟在那里吆五喝六地划着拳。二人的身旁,临安长公主笑眯眯地拿筷子敲着酒杯,帮二人判着胜负——却是都喝高了。
要说花姐原还想装个矜持的夫人模样的,谁知叫两个长公主联手多灌了几杯,几人便这么现了原形。亏得安国公夫人因当年受了重伤,直到如今都碰不得酒,不然那一桌子只怕更加叫人看不下去。
雷寅双看看那边的热闹,又转着眼珠看看在场众人的反应,却是忽然就发现,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一幕时竟分作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颇为鄙夷地撇着嘴;另一派,则是有样学样地也找人斗起酒来。而叫她觉得有趣的是,那豪迈的“斗酒派”,却并不是像她所以为的那样都是武将家的女眷,竟也有不少文臣家的女眷在斗着酒,不过她们斗酒的方式比较文雅一些而已。而那“撇嘴帮”也不是清一色的文臣家眷,如那程老太君和石慧的母亲安远侯夫人则也都是拧着眉头的。
显然花姐和长公主那边的“有辱斯文”,很快叫这二位达成了共识。看着那二人从不约而同地撇着嘴,到渐渐不再注意花姐那边的动静,专注地说着她们自己的小话,雷寅双立时就脑补出她俩这会儿怕是在说着江苇青和石慧的事。
看着安远侯夫人和程老太君似乎越说越投机,雷寅双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江苇青知不知道他家里和安远侯府的打算,但显然程老夫人并不排斥这门亲事。而想着安远侯府背后的德妃娘娘,想着几位皇子,雷寅双的眉不由皱得更紧了。就她看来,江苇青完全没必要淌这一趟浑水的,可镇远侯是个什么打算就很难说了,毕竟,这侯府里还有个前途未卜的江大。为了给江大谋个好前程,不定他们真能卖了江苇青……
她这里才刚想到江大,就听到厅外进来个婆子回禀,说是大公子和世子要进来给老太太敬酒。
雷寅双一听就伸长了脖子。从江苇青受伤起,她竟有四五个月都没见过江苇青了。
她这里正抻着脖子往外看时,忽然有个丫鬟过来传话,原来是安远侯夫人在招唤石慧过去。而与此同时,雷寅双发现,旁边几桌上也有女孩子被各自的家长叫了过去。虽然没人给雷寅双作解释,可看看那些家长们的表现,她多少还是猜到,这应该是各家的母亲们带着女儿在变相相亲了。
想着石慧是过去跟江苇青“相亲”的,雷寅双心头不由又是一阵古怪。那感觉若论起来,倒颇有些像是喝了口老陈醋,叫她牙根一阵发紧。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进来一群人,领头的却是镇远侯。立时,原本坐着的女眷们,除了那辈份大的,一个个全都站了起来。偏雷寅双的座位原就在后面,且她还故意挑了个角落里坐着,这会儿被站起来的人们一挡,别说江苇青了,她连镇远侯都没能看得清。她有心想从座位上下来跑到前面去看个热闹,走到一半时,却正好叫德慧看到,将她拦了回来。
德慧那六岁的儿子陆崇原是跟着他父亲在外面吃酒的,这会儿正好也跟着江苇青他们进来。雷寅双还没见过这孩子,但这孩子倒是听人提过雷寅双的,且还知道她擅长使鞭,便颇不见外地拉着她一阵叫“姨”。而雷寅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叫她“姨”,她不由也是一阵新奇。且那陆崇和他那腼腆的小姨马铃儿不同,倒是跟他的姑姑陆月和另一个小姨苏瑞的性情颇像,竟很不把雷寅双当个外人,直到江苇青他们一行人出去,陆崇仍是赖在雷寅双的腿上不肯下来。
雷寅双看看花厅门外,冲自己摇了摇头。这般回头想想,她觉得,也幸亏有陆崇拦了她一下。如果她就这么跑过去,明儿还真不知道又要被人编出什么不好听的故事来。她是无所谓的,可她爹和花姐这会儿正“玻璃心”着,不定又要带累江苇青跟着吃瓜络了。
那陆崇缠着雷寅双玩了一会儿,便叫他母亲给抱开了。雷寅双这里正想着只怕今儿她是见不到江苇青了,忽然就有个丫鬟走到她的身旁,弯腰凑到她的耳旁小声问着她:“姑娘可要更衣?”
雷寅双一怔,扭头看向那个丫鬟——却不是她的丫鬟,是个不认识的。
不过,长得倒是挺漂亮。
那丫鬟微笑着给雷寅双递过去一块帕子,就好像是雷寅双向她要了一块帕子一般,又跟雷寅双在问着她什么一样,笑着对雷寅双道:“奴叫花影,原是在蒲园当差的,因今儿前头人手不够,才临时调了我们几个过来帮忙。”
雷寅双的眼不由就学着天启帝的模样眯了一眯。
江苇青给她说过,他住的地方叫“蒲园”。而且她还知道,他那四个小厮是以四大名山命名的,而他的那几个丫鬟,则都是以“影”字为名。不过这几个丫鬟的名字明显没有小厮的名字好记,且她也没有刻意去记,所以她也不太清楚这花影是不是那几个“影”之一。
见雷寅双坐在那里没动,花影又微笑着看了一眼她接过去的那块帕子。雷寅双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块帕子,便低头往那帕子上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认了出来,这帕子正是当年她和小兔合作绣的那一块……
是的,是她和小兔合作绣的。当年因着什么事,叫三姐嘲笑着雷寅双的针线活,说她不像个女孩子什么的。雷寅双自个儿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不想小兔给记在了心里,便跟小静要了一块素帕子,又拿笔在那帕子上面画了只小兔,然后叫雷寅双用黑线沿着他画的墨迹勾了个边,算是她也绣了个东西出来了……
雷寅双看看那帕子,又斜眼看看花影。这会儿她终于明白这花影为什么给她一种熟悉之感了——花影的笑,简直就跟她头一次看到春歌时,春歌的笑容一模一样,都是那种受过专业训练的、宫廷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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