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笑着睇向谢璇,“是韩玉玠。”
“又不是找我的……”谢璇嘀咕,懒洋洋的往角落里缩了缩。谢珺见状只是一笑,不好叫韩玠在外多等,便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问他是何事。
韩玠这会儿是独自一人骑马拦在车前,将掌心托着的一副卷轴递过来,道:“我瞧今日璇璇看着这幅画发呆,必是喜欢这幅画。恰好作画的是我朋友,所以特意讨来送给她,也算不虚此次文社之行。”
里面谢璇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谢珺拒绝。
谢珺却晓得分寸。
谢韩两家是世交,前番退了婚事是迫不得已,交情却是不能断的,这会儿若是推辞,未免太过刻意,便忽视了谢璇那拨浪鼓般摇头的模样,接过卷轴,含笑道谢。
车厢之内,谢璇满是怨念的瞧着谢珺,鼻子皱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第011章
谢珺等韩玠离开后吩咐车马起行,将那卷轴摊开,瞧见上头如墨的竹林与朗然明月时,不由一笑,“一向以为韩玉玠只跟武夫来往,却还能交到如此风雅的朋友,这竹林画得挺好。”
竹林?谢璇闻言一愣,侧过身去一瞧那画卷,可不就是她跟晋王品评过的那副竹林图么!韩玠把这幅画送来是什么意思,提醒她不要跟晋王走太近吗?
谢璇撇了撇嘴。
她当然不想跟晋王走得太近,可那关他韩玠什么事情,哼!
在文社里虽然颇有波折,却也收获不少,姐妹俩这几日便在一处探讨,甚至谢璇还沾了谢珺的光,到老太爷的院里溜达了一圈,虽然自始至终,老太爷跟她说的话没超过五句。
从谢老太爷的书房出来,姐妹俩相携慢行,到了内院的时候就见谢珺身边的丫鬟流莺守在垂花门口,见着她们的时候抚着胸口直念佛,道:“姑娘、六姑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回事?”谢珺向来波澜不惊,哪怕见流莺这幅模样,也无分毫动容。
“是澹二爷,他在家学里跟人打架,脸都被抓破了。魏妈妈先在那边照料着,吩咐奴婢来等着姑娘们。”
听了是谢澹出事,姐妹俩都很担心,不免加快脚步,到了棠梨院的时候,流莺便道:“就在六姑娘的西跨院里。”
急匆匆的进了西跨院,就见罗氏和谢玥都在里头坐着,旁边还站着罗氏膝下的谢泽。谢泽自幼顽劣,见两位姐姐回来,还张牙舞爪的做着鬼脸,罗氏像是有所顾忌,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不许他胡闹。
谢珺目光环扫,落在了罗氏身上,行了礼,道:“夫人,澹儿呢?”
“大夫给他敷了药,就在里面。”罗氏仿佛是解释似的,补充道:“他不叫咱们进去,我也没法子,只能在外头等着,你们快去瞧瞧。”
谢珺和谢璇听了,顾不上跟她搅缠,匆匆进了屋,就见谢澹坐在罗汉床上,身上的外衫已经被剥下来,中衣上却还有点斑驳的血迹。大夫已经帮他上好了药,脸蛋上抹着药膏,脖子上缠了几圈白布,胳膊也是吊起来的。
谢璇跟谢澹是同胎而生,姐弟间自有灵犀,瞧见那血迹时就觉得触目惊心,忙几步上前,问他伤势如何。
谢澹性子较为沉默,之前一直都不肯说话,见了两位姐姐回来,才带着哭音道:“姐姐,疼!”小嘴儿一扁就往谢璇身边靠过来,说不出的心酸可怜。
谢璇坐在他的旁边,轻声安慰,“不怕,姐姐在这里。”一边侧耳听大夫向谢珺汇报伤情,听了胳膊上只是小伤,怕小孩子乱动才兜起来时便略微放心。
旁边魏妈妈瞧着姐弟俩相依的样子,偷偷的转身擦了擦眼角,道:“他受了伤不肯在外面待着,带着一身的血迹就要来六姑娘这里,哪儿都不肯去,擦药的时候也不说一声疼,就是自己忍着,唉。”
谢璇闻言更觉得心酸。
纵然父亲对谢澹颇有照拂,但是有没有娘亲的疼爱,终究是不一样的。
谢澹和谢泽都是在外院靠近谢缜书房的院子里养着,但谢泽有罗氏撑腰,性格便格外皮实,经常调皮捣蛋。反观谢澹,性子就沉默隐忍了许多,除非到了姐姐跟前,否则在外是一声都不会多吭的。
她低头看着弟弟,这张脸蛋很漂亮,眉眼跟自己多有相似之处。那份惴惴不安和委屈隐忍,跟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这会儿谢珺谢了大夫,也往这边走来,谢璇便问道:“是谁打的你?”
“是泽弟弟,他跟那个叫谢清的捣蛋,要拿我的砚台去砸人。砚台是姐姐给我的,我不肯给他,他就要抢,还叫谢清一起来抢,还想打我的头。”谢澹恨恨的,忍不住抚了抚受伤的胳膊,“要不是津哥哥帮忙,我这条胳膊就要被他们拧折了。”
“你没还手么?”
“老夫人总说我是哥哥,要学谦谦君子,必须让着弟弟,我不能打他。”谢澹委屈,咬了咬唇。
谢璇暗暗咬牙。
老夫人耳根子软,被罗氏哄得上了天,对孙女偏心也就罢了,谢澹是嫡长的孩子,也要平白受欺负的么!若谢泽是个好孩子,自然该兄友弟恭,可谢泽的顽皮人尽皆知,他半点都不把谢澹当哥哥,谢澹凭什么一味的忍让?
正想教谢澹不必太过小心呢,就听外头脚步声响,是谢缜带着罗氏和谢泽进来了。
见着谢澹身上的血迹,谢缜倒是一惊,几步上前道:“澹儿怎么了?”
“被四弟弟打的。”谢璇心直口快,“勾结着外人打自家的哥哥,差点把澹儿的胳膊都拧折了!”
双胞胎的感情最是亲近,谢澹受伤,谢璇自然心疼,谢缜安慰了几句,将伤势大致问了问,便转头看向谢泽,“谁教你打哥哥的!”
“我要砚台,他不给我!”谢泽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弟弟,他本就该让着我!”
谢缜重重一哼,旁边罗氏连忙上来打圆场,将谢泽往后拉了拉,陪着笑劝道:“老爷别生气了,泽儿年纪还小不懂事,看见喜欢的东西就想要,才会跟澹儿闹起来的。你瞧,他其实也受了伤,只是这孩子皮实,没吭声罢了。回头我好好的教导他,不许他再调皮。”
“就算是喜欢砚台,回来跟我要就是了,哪能同外人一起打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太顽劣了!”谢缜凶巴巴的看向谢泽。
罗氏忙将儿子护在身后,继续和稀泥,“这事是泽儿不对,我回去必定好好的罚他。澹儿的伤药我已经叫人去抓了,回头再把治跌打的药膏敷上,男孩子么都爱调皮,平时总有个受伤的时候,我叫人熬汤过去补补,没几天就长好了。都是一家子兄弟,总说着兄友弟恭,澹儿做着哥哥,也该包容点,等泽儿长大点懂事了,自然不会再调皮。”
一番话先帮谢泽认了错,又拿兄友弟恭、包容弟弟的道德高帽压下来,连消带打,把这受伤说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谢缜这一日在衙署中本来就挺累,他又想着谢澹将来继承家业该皮实些,多点摔打是好事,倒也没安慰儿子。他本就承了老夫人耳根子软的毛病,被罗氏一番劝,火气消了不少,便道:“回头叫先生好生教导,再叫我知道他这般顽劣,必要请家法!”
罗氏忙不迭的应是,谢缜也没说什么,像是要息事宁人。
旁边谢璇原本就心里有气,如今见了谢缜这态度,更是气不过,便冷笑了一声,“说什么兄友弟恭,澹儿一向友爱,四弟弟何时恭敬过?澹儿倒是让着,从小到大为了兄弟和睦,不知吞了多少委屈,也没见四弟弟心存友善,对兄长也恭敬些。”她就站在谢缜的对面,气哼哼的瞪着他,满脸的不服气——
先前的谢玥,如今的谢泽,这姐弟俩在府里猖狂,他这个做爹的要一直无动于衷?
谢缜被女儿盯了半天,渐渐的回过味来,想了想,谢泽确实太过顽劣,一味容让而不惩戒,怕是委屈了长子,便扭头吩咐道:“去取戒尺来。”
罗氏闻言色变,劝了几句却拗不过谢缜的执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缜拿戒尺在谢泽手上打了二十来下。
谢泽毕竟是个孩子,虽然素日顽劣,却也养得肤娇肉嫩,二十戒尺打下去,掌心已然红红的肿起,一声声哭喊中,罗氏心疼得脸色都变了。
这边谢璇总算是顺了气,咬着唇道:“刚刚澹儿说他想去舅舅家,爹,你许不许?”这舅舅家自然就是原配陶氏的娘家了,旁边罗氏本就对谢璇满腹怨怪,闻言更觉刺耳,恨恨的别过头去。
谢缜道:“等澹儿的伤好了,就送你们去舅舅家玩两天。”
等谢缜带着罗氏和谢泽出去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珺才道:“怎么又要去舅舅家?”
谢璇心里的计划还没成形,便道:“就是想告诉爹爹,他太偏心了!”——竟然帮着罗氏欺负两个没娘亲疼的孩子!
谢珺也没再说什么,低头问那血迹来自哪里,得知是谢澹不能打谢泽于是胖揍了谢清之后,又是哭笑不得。
旁边谢璇却有些出神,脑子里想着刚才谢澹所说的那句“打我的头”的话。
前世她跟谢澹相处的时间太少,只知道弟弟后来越来越痴傻,最终被祖父所嫌弃,后来谢泽又不慎死了,恒国公府的位子便落在了二房的长子谢鸿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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