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公公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水,他三四岁大便进了皇宫,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下来,挤到大公主身边伺候,还成功受到重用,根本是人精里的人精,察言观色的功夫自认一绝,几乎从不走眼,想不到竟然能被贺采琼“骗”了那么多年。活了一大把年纪,才真正领略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刺激平素反应极快的他竟讷讷半晌才接话:“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大长公主要与陛下会面的事大家都知道。”
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微微抬眼,盯着贺采琼,观察她神情变化。
贺采琼心思转得极快,大长公主是德庆帝同母姐姐,早年嫁与北疆国王拓跋戟,今上今次北巡,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满足太后的愿望,令年迈的她在有生之年能再见远嫁女儿一面。
此事确实如宁公公所说,人尽皆知。
然而,这与无悔有什么关系?无悔又能从其中得到什么益处?
联想贺遥先前的行为,贺采琼直觉对方未必按什么好心。她在嫡母身边长大,小小年纪已比同龄人想得更多、看得更远,且为给自己争取到最大利益,最是擅长不动声色地主动出击,因而遇事从不是坐以待毙的风格,越心存疑虑的事情越要搞得清楚明白。
此时亦然,与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公主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倒不如前去一探究竟,也好做出适当应对。
“既然如此,无悔不去也确实不大好。”贺采琼应道。
无悔一听便拉了拉她衣袖。
贺采琼反手握住无悔的手,继续道:“不过她一路奔波,确实有些疲累,我担心她失礼于人,还是由我陪她同去好了。”
母亲陪未成年的女儿赴邀约,实在是大户人家不成文的规矩,没人能说出半点不妥当,宁公公自然没理由表示反对。
贺采琼安置好无忧与无双后,便领着无悔到了大公主的营帐里。
大公主到底是她嫂子,两人虽然平时不见得多亲厚,但见了面还是少不得一番亲切问候。
两盏茶功夫后,大家才从闲话家常转入正题,说起大长公主的事情来。
“父皇说,大皇姑在信上说想见见宗室的小辈们,他们今日午后会面,让我带上家里的孩子去。无悔说到底也是驸马嫡亲的外甥女,我便想着带她一同过去给大长公主过过眼。”
大公主斜倚引枕,懒洋洋地发话。
换做一意攀附权贵的,只怕满心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把女儿打包送上。但贺采琼为人踏实,又多少知道大公主与兄长婚姻并不幸福,对于皇室关系密切并不感兴趣。
“嫂嫂您待无悔真是好,我想姐姐在天有灵也会感激您。”贺采琼尽量让语气和表情都更诚恳些,“可是无悔并没有皇家血缘,这样贸贸然去了,未免太过唐突。”
“这有什么。”大公主不以为意,“驸马家中的晚辈我都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谁敢说他们的不是。我看这事还是让无悔自己拿主意的好,无悔,你想不想去,自己选。”
换做从前,无悔自然愿意随她同去,可现如今她躲贺遥都来不及,怎么还可能和大公主母女一起去面圣。
“我……我还是不去了。”无悔道,“母亲说得对,我身份不够,去了只会让人笑话攀龙附凤。”
贺遥坐在大公主脚边,见无悔与贺采琼一唱一和地推辞,忍不住道:“傻瓜,我们都是为你好。宗室少年齐聚一堂,说不定便有人看中了你,到时候就算不是亲王妃,也是郡王妃,多难得的机会,你还推三阻四,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
无悔确实对她心存芥蒂,只是不愿说出,只道:“你如此为我着想,我当然感激不尽,可若不自重,叫人看轻了,别说宗室,就算一般侯伯府里出身的少年郎,都未必愿意娶我。”
大公主与贺遥母女几番劝说,无悔只咬死这一点,就是不改口。眼见大长公主与德庆帝会面的时间临近,大公主与贺遥还未梳洗打扮,只得无奈放她们离去。
说起大长公主,就不能不说北疆国。
北疆国本是游牧部落,国民逐水草而生。每到隆冬之时,草枯水竭,生活便没了着落,苦不堪言,只能由部落里强壮的男人结队越过边境,到祁国边城附近打秋风。
说白了,就是打劫祁国百姓,掠夺粮食。
边城百姓因此一到入秋就提心吊胆,饱受困扰。
边城军队的官兵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偏偏那些牧民都是马上好手,神出鬼没,十分难以对付。
这还不算,三十多年前,出现一位名叫拓跋戟的部落首领,他格外骁勇善战,不但将草原上零零散散的大小部落全收归旗下,建国北疆,还带兵南下,一口气攻占祁国边境三座城池。
先帝派兵抵抗,也不过打个平手而已,最后为求拓跋戢不再进攻,不得已提出和亲,并将两座城池当做嫁妆送出。
拓跋戢侵略祁国,为的不过是让北疆人过上安稳日子,野心有限,欣然接受了和亲的提议,将大长公主迎娶回国。
可惜他虽以祁国公主为妻,却不知道祁国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先帝行得是拖延之策。
拓跋戢与族人再无近忧,生活安稳,十余年下来斗志早已消磨。祁国却暗中练兵,从未懈怠。
二十年后祁国发兵,一个月内将当年失去的城池收回三座,拓跋戢怒极暴毙,大长公主为他所生的儿子拓跋砾继位。
这位有着一半祁国血统的北疆国王主动求和,表示为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争之苦,自愿退回草原。
这时德庆帝早已登基为帝,曾提出草原生活艰苦,欲将大长公主接回上京养老,但大长公主一口拒绝,打算留在儿女身边。明面上是舍不得与子女分离,实际却是尽可能影响拓跋砾,以免战事再起。
当年大长公主和亲时,德庆帝尚且年幼,无力阻止。及至二十年后,拓跋戢暴毙其实是大长公主暗中下杀手,这真相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知晓。
德庆帝因此一直觉得亏欠长姐,此次会面自是极尽隆重之能,给足大长公主面子,不但亲自率领一众宗室子弟出营地迎接,还计划盛宴款待,不料也因此发生一件一想不到的意外。
☆、91|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无悔因幼年时受生母影响,难免觉得与大公主府上较为亲厚。然而贺遥那日的举动已令她明白过来,事实或许与自己以为的完全不符。
害她惊马遇险,且不论是否会受伤丧命,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若谁家少年救她时不慎肌肤相亲,那她在婚事上就再没有选择的权利。万一对方已成亲或早有婚约,她还不得不委身做妾。
对于贺遥所说的“酒后失控”,无悔半点也不信,到底也是从小一同长大,难道还不知道贺遥酒量么。
从前与自家姐妹们再有嫌隙,最多不过嘴上争执几句,哪里有人随随便便拿她性命甚至一生来撒气。
无悔还懂得好歹,如此一比便晓得到底谁对她更好。
然而今日大公主与贺遥的举动又摆明是为拉拢她,这就让她看不懂了。
“采琼姨,”回自家营帐的路上,无悔忍不住问,“你觉得她们叫我去见大长公主会不会打着什么坏主意?”
贺采琼反问:“你为何会觉得她们打坏主意?”
“我只是那么觉得,”无悔有些犹豫,“但是没有凭据。”
“据我所知,大长公主在北疆前任国王过世后诞下一对龙凤胎,如今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听说大长公主对这对遗腹子格外宠爱,或许想给他们在上京找伴侣也不定。”
无悔听得膛目结舌:“难道她们想把我推给那个北疆王子?”
这结论虽然只是猜测,但和着前不久贺遥的所作所为,倒显得十分合情理。
贺采琼只是笑笑,压低声音道:“谁知道呢,对于她们来说,不管谁嫁也比贺遥嫁过,不是么?”
无悔当然听得懂继母话中意思,北疆地处偏僻,生活比中原艰苦得多,谁家也不会舍得女儿嫁过去。然而这话却不能明示,毕竟连先皇所出的公主都能去和亲,勋贵家的女儿谁又比得过公主尊贵。是以,大公主与贺遥才会想拉她同去见长公主,若有什么意外便推她出来挡灾。
贺采琼见无悔蹙着眉头,一脸怒意,便知她想明白其中利害,于是宽解道:“别担心了,反正不管她们打什么主意,咱们不上钩,她们便不能达成目的。”
无悔点点头,道:“采琼姨,那你可要多帮帮我,万一哪次我一时脑筋转不过来,上当了呢。”
“那还用说吗?”近来一段时间,无悔与家人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与继母感情也比从前好,贺采琼自然笑答,“你可是我的女儿呢,我不帮你帮谁?”
无悔闻言,默默挽住贺采琼的手臂,就像寻常人家的亲母女那般,亲亲密密,有说有笑地走进自家营帐。
为表示对大长公主的尊敬,德庆帝亲自带领宗室子弟至距驻营地五里之处迎接。
众人等待良久,远远见到另一车队浩浩荡荡地从草天相接处而来,漫天扬尘之下,迅速来到近前。
大长公主从马车下来时,德庆帝几乎不敢相认。多年未见,他心中的长姐一直是妙龄少女的模样。然而眼前的老夫人,满头银发,面带风霜,早不复当年的美丽模样,唯有举止间依稀还能看出皇室公主尊贵至极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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