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熙见着那两柱鲜红的鼻血,也有些心慌,左右转身,想寻个帕子给他擦拭,却只见着散了一地的衣物,顿生凌乱之感。伏过身去,在那堆衣物中,择了一件她先前脱下的柔丝软织中衣,捏起个衣角,再凑他鼻端来,小心擦拭了。
“公主……要做什么?”凤玄墨这才缓了口气,抬头垂眸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又试着挣了挣自己被邦得扎实的手脚,再定睛看着她,那哭笑不得的神情里,有觉得不可思议的惊讶,还有些……甘之如饴的宠溺。
“犒赏大将军呀。”夜云熙见他不恼,又欺他手脚被缚,动弹不得,便又放开胆来,不觉笑魇如花,媚眼如丝,妖妖娆娆地答他。
一边直起身来,将沾了那人鼻血的中衣理开来看,见那浅色底子上面红艳艳的几团,如雪地红梅绽放,不觉锁眉,心道不知等下紫衣见了,该要如何说她邋遢。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抬手朝旁边地上扔了,又伏下身去,双手撑他耳侧,头脸搁他脸上方,吹着香气儿说话:
“说好的,等你回来,一百零八种法子犒赏大将军的。”他不是想要一百零八种法子,每样都来一遍吗?她今日就给他挑一个最狠最要命的。
“公主确定,这是那其中之一?”凤玄墨哑笑着,疑惑地问她,勉强抬了抬被缚的双手,示意她,会不会搞错?
“当然,宫里的教习嬷嬷向来都夸我,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我怎么会弄错?”夜云熙扬眉说到。彼时,那嬷嬷说她是最有天赋的狐狸妲己,不去祸害纣王,可惜了,不爱红妆爱武装,不学女红学策论,真是可惜了。当然,这话,她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
话虽说不出口,却做得来。虽也只是纸上谈兵地见识过,但却跟轻车熟路似的,一边半睁双眼看着那人,一边将身子往下放,越放越低,直至隔着那心衣,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触及到热源。
凤玄墨就顺着她那俯身姿态,垂了眼皮,一路往下看,那眼皮下面的旖旎风光,越来越汹涌,遂倒抽着冷气,一阵惊叹:
“外里那么瘦,细条细条的,怎么……”话未说完,赶紧极力仰面躺了,不让那鼻血热流再次涌出来。
夜云熙当然听得懂他那未出口的半句,是想说什么。估计是这半年,草原饮食厚脂重味,牛乳奶茶喝得多了些,她又不是故意要长成那样的。曦京风尚,流行削肩薄身,纸片式的清瘦小美人儿,才受欢迎呢。
一个凝神回来,才发现被他岔得有些偏了。那人虽躺着动弹不得,可那直勾勾的眼神,勾得她有些心慌慌,那双手抬高,留出单衣虚掩,一剥就开,诱得她有些手痒痒。一时恍惚,竟不知,到底是谁在撩谁。
赶紧收了迷乱的神思,不再理会他那乍乍呼呼的惊叹,做正事要紧,伸藕臂,抬玉腿,半边身子将他压了,又将手伸进他单衣里面,白玉手指拨琴弦似的,在那胸间轻轻敲拨,摆一副妖姬的模样,却又正色说道:
“这一式,叫做严刑逼供。嬷嬷说了,对付那些纨绔夫君,什么在外头藏私房钱啊,养小娇娘啊,总之,背着主母在外面干坏事的,就用这个法子,保准他跪地求饶,一泄千里……”
她突然停住,觉得没对,以前是不长脑子不带心地,跟着一通乱学。此时又将嬷嬷的话,背书似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话都出口了,才发现,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浑话?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不知该如何继续,愣愣地僵在了那里。
就发现身下那人开始颤抖,她陡然心惊,再仔细一看,原是在哑声失笑,笑得实在忍不住了,故而全身都在颤,好不容易止了笑意,又哑哑地冲她说来:
“公主这个法子,可没办法叫人……一泄千里……”声音里,饱含无奈与痛苦,偏偏又浸染着捉弄与打趣之意。
她此刻脑中有些钝,还在咂着那人话中之意,未作反应,一边眼神滴溜乱转,将他从头往下看,突然瞧着那半掀的锦被边上,那人腿心处的……骇人状况。
“啊……”她尖声叫着,一把拉过锦被来,将他从头到脚捂个严实。一边暗骂自己就是纸老虎,说得,唬得,却来不得真的。毕竟那真枪实战,她未曾经历过。
捂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锦被厚实,该不会阻了喘气吧。赶紧又掀开一角,将他的头脸露出来。
那人清俊头脸一露,却不喘,也不恼,只一味地笑,一贯幽幽懒懒,沉沉哑哑的声音唤她:
“公主……这样的刑法来逼供,是要逼死人的。”
本是侃侃调笑,夜云熙却听得有些软劲,索性坐直了身子,抬眼旁顾,噘嘴撒气。在情事方面,女孩儿家再是豪放,终是有限,哪比得过男子的无赖,遂也没了勇气与力气,再与他肉搏纠缠。这是才觉得寒意袭人,一个喷嚏打出来,赶忙伸手去捂口鼻。
“天寒,先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放我起来,再细说,好不?”那人见她寸缕挂体,冷得哆嗦,心疼得皱眉,又趁机劝她……收工。
“没法穿了,被你弄脏了。”她嫌弃地指了指一堆地上的衣物,依旧光臂露背,任由心衣摇荡,一味散坐。
“那要不……先将这带子解开?”那人吃力地抬了抬被缚的双手,试着问她。
“那是紫衣绑的,我又解不开。”她嘴上虽如此说,却还是从矮榻枕下摸出一把弯刀匕首出来,将他手脚绑缚给割了。见着那衣带子断裂,心中一阵坏心暗笑,等一下,大将军没了腰带,可要怎么回去才好?
凤玄墨释放了手脚,赶紧翻身爬起来,拉过锦被就朝她身上围,裹粽子似的,将她拥了个扎实,又和被将她抱住,一番轻轻摇晃,叹说到:
“公主要审问我,勾勾小指头我就招了,何必费这么大周章,把自己脱成这样……”
“你不是也看得很开心……”她听得羞恼,娇嗔一句,回了过去。
“我岂止开心……瞧得我血脉贲张,心潮澎湃,魂都快没了。”那人将脸贴锦被上,一阵乱蹭乱拱,闷声闷气地笑说。
“你在那乱石阵中待了三日,都做了些什么?”她突然话锋急转,终于问到了正题。与他厮磨,似乎总是要走岔跑偏,稍有不慎,就要坠入那万丈红尘销魂境地中去。她倒也不是不愿,只是,有些隐约芥蒂在心,让她放不开。
“……”那正埋在锦被里磨蹭的头脸,明显一滞,沉默少许,才徐徐答来,估摸着她的疑惑,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一讲与她听:
“公主先前不是问毒誓与血盟吗?母亲的毒誓,是要我亲手杀……西凌王,灭西凌国。而狐族的血盟,便是王子报仇,全族共助之,王子弃仇,全族共击之。如今,我用狐血炼毒,让他……冻骨僵血而亡,也算是亲手杀了亲父,只是,却不愿再与西凌起干戈。毒誓与血盟,皆只完成了一半。母亲在天之灵,自然不会责罚我,可是,亚父与云都隐者,却不会放过我。”
“你的亚父,便是北辰军中的军师,也是云都城的大祭司?”夜云熙理了理头绪,试着问他,心中却已经在大胆地断定。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公主,也没有打算瞒,只是,每每见着公主,讨好都还来不及,这些糟糠事情,真不知该从何说起。”凤玄墨抬起头看看她,说他的苦衷,见她未有过激反应,又将脸贴过来,贴她脸侧,两人并肩相拥。她亦未拒绝,只听他继续说来:
“我自幼便称他亚父,他亦待我如亲子。那日,便是他带了三百隐者,将我引入乱石阵中,与我算账来了。所谓的毒誓的天谴,血盟的反噬,其实,不过是由云都城的大祭司,替天行事,代天责罚而已……他说,他借了北辰大军一日,已经将五万西凌铁骑绞杀在迷魂谷,母亲的遗愿,云都的血债,便算是他替我还了。只是,我还得给族人一个交代……
“大祭司替天行事,通常可用法术,可施蛊毒,可选人罚。我想,亚父终是念在养我一场,毕竟还是疼我,那日,他选的便是……人罚。他说,他带了三百隐者前来,如果我全部打得过,就让我走,任我天涯海角,终生不再受云都狐族的累赘与追击,如果打不过,就还是得听他的话,受他的差遣与节制。我心里……想着公主,自然是一一打了……打了三天,然后,从那阵中走了出来……”
“就这样?”夜云熙心中唏嘘,三百隐者,如果都是萨力和那种奇人,打了三天,也不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就被他这样轻描淡述,一句话给带过了?
“就这样。”那人又伸手将她的头揽得更近些,脸颊贴脸颊,说的肯定,淡然。
“那你先前,为何突然难受得晕了过去?”她一个偏头,躲开来,还想刨根问底地追问一番。
“阵中三日,打斗得猛了些,心脉受损,五脏俱伤,筋骨也有些疲乏,将息一段日子,自然就会好。”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患的是伤风体寒,喝副汤药就好了一般。
她就转过头去,直直地看进那双深眸里,那流光溢彩中,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乏与痛楚。他以为,故作轻松,就能瞒着她,她便只当不知道好了。
只是,从今以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他。然后,她又决定,从今以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