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起来!”
那人却没有动弹,只顾喘气,她不由得大喊: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第一卷 相见欢 第十九章他看见你了
风玄墨将脸埋在枯草里,不敢抬起来,他怕她看见,看见自己耳根潮红,面皮发烫的模样。
方才虽说惊险,但毕竟有惊无险。见她跌落马背,他抢身接住,虽说落地时掉得扎实,但这女人身子轻盈,这处草地也松软,所以算不得什么,最多被乱石磕碰几下,好在他皮粗肉糙,受得住。
只是那一番缠绕翻滚,耳鬓厮磨,一种天地间只剩他二人的亲近,让他实在是……难耐。
加之一句“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自以为很生气很威猛的呵斥,听起来,其实软软的,娇娇的,还带些委屈的哭腔。
他听得越发脸红心跳,身子发紧,直想做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压着。却又怕触了逆鳞,终是不敢贪恋,咬了咬牙,一个翻身下去,顺着滚了几滚,滚得远远地,躺着平息心中情动。
边上那女人亦躺在原处,愣了片刻,突然一个激灵,像是有所醒悟,飞快起身,几步冲上前,将他扯坐起,一拳便击过来。
风玄墨下意识躲了,迅速起身接招,这女人,竟是深藏不漏,除了内力差点,那绣花拳脚,使得让人眼花缭乱,若是反应慢些,根本招架不住。
他不敢攻,只管躲。以他的身手,自是吃不了亏。可渐渐又觉出些不妥,那人招呼不到他身上,越发气急败坏,攻势凌厉。这样缠斗下去,究竟要到几时?
他便放缓了身形,间或挨她一拳两脚,后来,索性放弃了躲闪,任她往自己身上拳脚招呼,等她出气好了,反正,那猫儿似的力道,只当是挠痒按摩。
到得最后,夜云熙挥拳踢腿折腾累了,自己停了下来,也不顾什么仪态形象,直接瘫坐在地上,重重喘气。
风玄墨亦松了口气,就着她旁边,坐下来歇一歇。
才一落地坐定,那人就俯身过来,拉起他的衣袖,用来……擦脸,汗水、泪水,眼角、脸颊,拭擦了半天,末了,将他袖子一扔,抬起脸来,突然问他:
“你说,我生得好看吗?”
那女人,毫无仪态地跪坐在地上,一身云色金绣的宫装常服铺散开来,衣襟裙边上尽沾些尘土枯草,发髻松散,耳边垂了几根凌乱的发丝,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就这么不经意地问他,她生得好不好看!
这邋遢模样,加上微微笑意与期待眼神,反到平添一种蛊惑人心的魅态,一种纯真娇憨的韵味,他一时看得愣住,本就生性木讷,此刻更是憋得脸色通红,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算了,你这呆子,问你也白问。”那人放弃了,抬手去理耳边发丝。
“好看。”他猛地点头,说的嘶哑。
“嗯,我知道。”他的发自肺腑,豁破脸皮的回答,却被那女人轻描谈述应了,似乎对自己自信得很,可转眼又扔了手中发丝,轻轻叹息:
“可是,又有什么用,他终是不要我。”
平缓的语气,满是落寂与忧伤,凤玄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一声叹息,叹得碎了一地,有那么一瞬间,脑子空空,无法权衡旁顾,只剩一个念头,让她开心就好,于是鬼使神差,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看见你了。”
“你说什么?”
“在沈府书阁里,沈大人进来之时,就已经看见你了。”
第一卷 相见欢 第二十章你赏我什么
夜云熙散坐在地上,脸色紧一阵,松一阵。
是她疏忽了,她带着风玄墨招摇进沈府,沈子卿既然在府中,下人岂有不通报之理。且她往常也就最爱去天水阁,不说看见,沈子卿就算闭着眼睛猜,也能猜着她在里面。莫不是有意带着柳芙苏来,演戏给她看?
这样一琢磨,心里更加失落,难道她在沈子卿心里,就这般惹人嫌弃,恨不得撕破脸来,避而远之?
可再一转念想来,这从天而降的柳芙苏,常年跟着柳河州在四国间浪荡,跟沈子卿连面都难得见一次,怎么突然间二人就你侬我侬,谈婚论嫁,一拍即合?柳芙苏那花痴有非卿不嫁的心,她相信,可要说沈子卿,那眼高于顶,视曦京女儿们如……无物的人,能喜欢柳芙苏?她倒觉得未必。
好吧,只要那人不是真的喜欢别人,她觉得自己就是离他最近的,他想让她滚远些,她偏不!他想让她死心,她偏不!他要另娶他人,休想!
思及于此,夜云熙渐觉呼吸舒朗,心中回暖,她别无心愿,只求一心人。自幼承母亲教导,想要的东西,一旦认定了,就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去紧紧抓住,你有执念,老天才会帮你,你自己弃了,老天也无能为力。
遂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掸一掸衣裙上的尘土枯草,整饰好头发,看着眼前这个跟班侍卫,也觉得顺眼多了,不由得盯着他,多打量了一番。
更准确些,是称得上养眼了,剑眉星目,悬胆鼻梁,丰满阔唇,又不多话,皮实,经得起揍,身手还不错,除了脾气倔了些,面皮黑了些……曦京的贵夫人们,也有不少养小倌人儿的,只是,那些个娘娘腔的白面小生,可比不得他……
夜云熙半眯了眼,看着那张又开始隐隐泛红的脸,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想得有些……偏了,这人怕是也知她荒唐名声,担心被她给荒淫了吧,赶紧收回思绪,命他去寻马回来。
凤栖将军都看得上眼的人,她又怎么能随便给糟蹋了。片刻功夫,那小子寻了两匹马回来,她纵身上马,带着他往东南边驰去。
曦京东南十里,有一木樨镇,因遍值桂花树而得名,又产一香醇米酒曰桂花酿,昭宁的亲兵鸾卫营便驻扎此地。
驰马入镇,夜云熙自发间摘下一根钗饰,让凤玄墨先去换来一大车桂花酿,再入了鸾卫营。
按曦朝祖制,公主亲王可制亲兵三千,摄政期间曾遭刺杀,遂将三千亲兵增至八千。从护卫队扩建成骑兵营,于军中抽调可塑之才,再加以强训,遍请国中名将与江湖高手,传授兵法战术、奇门阵法,以及散打格斗与刀剑枪棍之艺,又三月一次试炼考核,优胜劣汰。
于是,能沉淀下来的,皆是以一敌百的精锐儿郎,而能从鸾卫营走出去的,无论入禁卫京畿,还是赴边疆戍守,皆能独当一面。加之待军优厚,入鸾卫营,便无后顾养家之忧,几年间,鸾卫营渐成了曦军的看齐标准,以及曦朝军士们的一个向往。
有个爱好,闲来喜欢到鸾卫营转转,看这些骁勇儿郎们……打架。遂营中空地上,常年搭着一个高高擂台,不时有些想要较量的儿郎们,血性上涌时,跳上去操练操练,军中生活枯燥单调,马上也就有人起着哄地,扯场子。
夜云熙进营门时,那擂台上,正有人在比试,边上一阵唏嘘哄闹。
营门口一兵士见着是她,赶紧上前行礼,伺候她下马来。
“刑天扬呢?”她下马来,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他,她认得,这兵士是刑天扬身边的亲兵,就像是专程在门口等她的一样。
“统领大人家中有女眷产子,昨夜便回城去了。”那亲兵牵了马,恭敬答到。
“他夫人不是上月才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夜云熙最好的,就是记性。
“这次是……妾室。”
“这浪荡子!”夜云熙轻笑一声,果然是估摸着她会来,派亲兵专门在营门口候着的,便不再搭理那亲兵小子,径直往前走,营中的人见着了,纷纷行礼,她一路应了,上得擂台边的看台上来。
等营中兵士集得差不多齐整了,又让凤玄墨递了一坛子桂花酿上来,她一手将封坛纸揭了,一边朗声说来:
“诸位儿郎知我,素来最敬仁义智勇之人。我曾说过,诸位皆是我大曦精锐,平日里精进武艺,苦练本事,不是仅为了作我夜氏天家奴才,去数那曦京皇宫中的陈年青石板,或是防些奸腻宵小,飞贼刺客,护我这废物公主的安危,而是有朝一日能够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开疆扩土,拜将封侯。兵者,本为凶器,需慎用之。而保我大曦,不受外族欺凌,佑我妇孺,不受战乱之苦,此乃兵者,最大的仁义智勇信,因此,诸位皆是我昭宁最敬重之人。”
她托了酒坛,开口自称,便无公主架子,一番话又说得豪气真诚,军士们听得肃然起敬。她举目环顾一周,继续说到:
“冬至之日,本该前来看望的,却因不慎感染风寒,卧病不起,未能成行,今日我以发簪为酬,换了一车桂花酿,聊表心意,请大家喝酒。”
众人一阵欢呼,直冲云霄。她抬手按了声浪,偏过头去,看了看一旁的凤玄墨,抬手指了,含笑说来:
“不过,要喝我这桂花酿,还得有个条件,先让我看看大家的本事,你们逐个上来,只要打得过我这侍卫的,赏酒一坛,再加百金。”
场中瞬间沸腾,个个跃跃欲试。鸾卫营号称军中第一,营中儿郎们个个骨子里皆有这第一的自觉与傲气,见了这名不见经传的侍卫,一副不显山不漏水的模样,立在擂台边,瞬间纷纷生出要跳上台来,将这人两拳撂倒,再一脚踢飞了,领一坛好酒喝的自信。
夜云熙转身过去,在一边寻了舒适靠椅坐了,方才那个邢天扬的亲兵倒是伶俐,跟着就送上来茶水与点心,她今日在外折腾了一大圈,腹中空空,赶紧喝口茶水,尝口点心,觉得很是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