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退下,殷娘迈了进来。魏大夫人懒懒地端起茶盏问道:“那丫头走了?”
殷娘道:“走了,去那边了。”
“听着,明日去静相思为她赎身,赎身之后送去城外别庄。”
“夫人要为她赎身?还要送去别庄?您不是要把二小姐送去吗……”
“还叫那个孽种二小姐?”魏大夫人立刻凌目瞪起。
“是,奴婢说错了……”
“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让那林秋心也住到别院去的。她和那孽种不都爱江应谋吗?早先在江府时便有过节,如今凑到一堆儿去了,还不互相掐起来?让林秋心先替我收拾收拾那孽种也能稍微解了我心头之恨!”魏大夫人目光阴毒道。
“奴婢明白了!”
临近天黑时,醉扇与秋心都被送出了宫。秋心在马车上便兴奋不已,一回到静相思便去找青十二娘了。
“青姐姐,我告诉你个好消息!”秋心跑到青十二娘的房间里,跪坐下满脸喜色道。
“这就回来了?”青十二娘合上了面前的卷轴,抬头笑问道,“什么好消息?是不是王上肯留下你了?”
“不是,是我遇见了一位贵人。”
“哦?是谁?”
“魏大夫人。”
“她?”青十二娘的眉心微微拧起。
“你知道吗?”秋心难抑内心的欢喜,眉飞色舞道,“那魏大夫人极为同情我,一听说了我的事儿,立马就说要赎我,还说绝不为难于你,会给足你赎金呢!你说这可不是件大好事儿吗?”
“赎你?”青十二娘那桃粉色脸颊上的笑容渐退。
“对呀!她说明日就会派人过来跟你说!”
“这么说来,你要离开静相思了?”
“是呀!不过……青姐姐,”秋心伸手握住了青十二娘的手,笑容亲切道,“就算我离开了静相思,我也不会忘记你的。日后但凡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我,我绝对不推委。”
“是吗?”青十二娘缓缓抽回手,起身踱步到香炉鼎旁,垂头打量了一眼鼎盖上的海棠花枝纹,笑得有些让秋心无法琢磨,“秋心啊,你来我静相思不过短短数月,你这就要走了?你走了,留姐姐一个人多孤单寂寞啊!”
秋心忙起身上前,亲热地搀着青十二娘的胳膊讨好道:“姐姐放心,我若有了造化,定不忘姐姐,到时候接了姐姐一块儿去住,你说可好?”
“夫君也一块儿用吗?”
“这……”
“傻丫头,跟你说笑呢,这世间的男人我见多了,对男人我早没兴趣了,肥肥瘦瘦也就那样罢了!不过秋心,你要离开静相思这事儿姐姐可做不了主,恐怕姐姐得先去问一声才行。”
“为何?”
“丫头,有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当日救你的那人并非姐姐我,我之所以冒认是你的救命恩人,只因我的主人吩咐我这样做,其实真正救你的那个人是我的主人。”
秋心茫然道:“你的主人?你的主人又是何人?”
青十二娘盈盈笑道:“是何人不太方便告诉你,但你的去留得由他说了算。他说放你离开那便放,他说不放,我也只能拒绝了魏大夫人,丫头,你可怪不得我,知道吗?”
“那……那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青十二娘掩嘴笑了笑:“主人的心思我可猜不透,我也不敢乱猜,待我禀明他之后有了答复,我才能回复你。”
“那你能不能立刻去禀报他?青姐姐,这机会对我来说十分难得,还请你念在咱们素日来的姐妹情分上赶紧去替我说一说,行吗?”秋心十分心急,唯恐错失了这个赎身的机会。
“好,我这就替你说去,你先回房去歇着吧,今日也累够了。”
“那就有劳你了!”
秋心又再感激了两句,这才关门离开了。估摸着那丫头已经走远了,青十二娘这才绕过屏风,向屏风后一直坐着的那个人禀道:“主上,您已经听见了吧?魏大夫人说要为秋心赎身,您以为是放还是不放?”
“你以为我养着她就是为了让她找机会奔个好前程的?”那人声音低沉幽冷地回复了一句,似有责备。
“那主上的意思是不放?”
“不,放。”
“放?可方才主上说……”
“她仍有线拽在我手里,我想收便收,由不得她。魏大夫人既然看中了她,那就让她去魏家那边晃一晃,说不定可以为我办点事。”
“但秋心脑子愚笨,十分好哄,让她去为主上办事恐怕不太稳妥吧?”
“担心什么?即便是她惹出了什么事儿,她还能反口来咬我?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她怎么来咬?且放了她去,让她到魏家那边兴些风浪出来,助魏家死得更快。”
“主上已经料到魏家快不行了?魏家只是丢了一个魏姬,根基依旧稳固,应该没那么快会垮。”
“有江应谋和晋危联手,魏家必垮。”
“此二人已联手了?”
“哼哼,瞧着吧,魏氏很快就会从博阳消失了。”
江应谋外出去见他父亲时,她独自坐在榻上,垂头思量着。这几日,虞夫人那些话不断地盘亘在她心中,关于父王,她不得不再重新思量。——
在她的记忆中,父王是个十分慈爱而又温柔的人,对母后深情,对自己疼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父亲。正因为目睹了父王和母后的恩爱,深感即便是在王宫这样容易尔虞我诈的地方,也会有真正的爱,真正的深情,所以,她一直很想寻觅到一位自己真正喜欢,能像父王爱母后那样深爱自己的男人。
父王和母后的爱是她心里最温暖的依靠,这依靠陪伴着她,激励着她,温润着她,直至现下。但当听见虞夫人是那样评价父王时,她内心波动不已,重重地冲击了父王在她心里原本和蔼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些酸也有些涩。
父王与母后的深情与恩爱原来在那王宫里还是不能容的。尽管父王一直在极力地维护着与母后独一无二的恩爱,但他却忽略了一个为王的责任,以至于管公会动了劝退的念头。
那么,到底,为王者该是怎么样的呢?
“又在想什么?”江应谋像一张柔软又透气的蚕丝被从后拥住了她。
“回来了?”她往后靠在江应谋的怀里,心里舒服了许多。
“又在想你父王的事情?”
“父王……可能真的不适合做王……”她眼望着屋梁上高高挂着的六角灯笼,有些失落道。
“国政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父王也在一直尽力地做好一个王,只是,他更渴望与母后能白头偕老罢了,”江应谋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柔声安慰道,“不要去想那么多,应付好眼前的事情就行了。父王没有做好的事情咱们来做好,只当是完成他的遗愿了。”
“对,还有骅里哥在,骅里哥还有儿子,咱们炎氏没有完,没有亡。”
“夫人,在吗?”江尘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
她坐起身应道:“进来。”
江尘推门走了进来,见江应谋也在,便问道:“公子去见了大人回来了?”
江应谋点头道:“见了。”
“事情可说妥了?”
“妥了,只是奶奶要略受些苦。”
“想必太夫人是极为乐意的,只要能将公子继续留在博阳。对了,昨晚依着那容氏的图纸往魏府里去了一趟,图纸分毫不差,那容氏也算没骗咱们。我是想,救三月的事情不容耽搁,打算今晚就前去魏府救人。”
“我与你一道去。”她道。
“夫人不能去,还是我领几个人去吧!”
“那样更不妥。救三月我已有全盘计划,只等一个人了。”
“谁?”
“炎骅里。”
夜幕渐沉时,她与江尘来到了上回翻入魏府的地方。江尘四下里看了一眼,问她:“夫人,您觉得骅里殿下真的会来吗?”
她靠墙抄手,表情淡定道:“不用担心,他会来的。”
“可您只是在浣溪馆外的大树上挂了一只纸鸢罢了,您怎敢确信他真的会来?”
“倘若他看见了那只纸鸢,那他肯定会来。”
正说着,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这暗黑巷子的一头,江尘立刻警惕了起来,握住剑柄轻喝了一声:“谁?”
那黑影不答,从容缓慢地迈了过来,走到略有月阴的地方,这才露出了他那张深沉的脸。江尘双目微微一张,倒吸了一口冷气:“还真是骅里殿下您……”
“她人呢?”来的正是炎骅里。
“我在这儿呢,哥!”她快步迎上来,笑容满面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你到底上哪儿知道纸鸢传信的方法的?”炎骅里皱眉问道。
“咱先不说这个,今晚我找你来是为了救三月的。”
“就咱们这三个?”
“你怕了吗?我,江尘,再加上一个你,都是高手,由咱们三个溜进去救人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带了一帮子人进去,反倒打草惊蛇了。不过,我也安排了八个人于这府外接应咱们,怎么样,去吗?”
炎骅里抄起手,眉心紧皱地垂头瞄着她:“我凭什么帮你?就因为你叫我一声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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