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好什么?”心知她指的是这一地花灯,慕容南宇却装起愣来。
他不知她今日会上山自己挖树根,但既然上来了,自是不能错过这良辰美景,虽然此时的两人身上满是尘土,手上更是留有斑驳泥印。
“六王爷,你当真是闲得慌!”把玩着精致的花灯,凤盈撇撇嘴,状似无意道:“这花灯好生精致,就跟真的一样!”
“这花灯乃是由能工巧匠锻造,上面的花瓣是用的梅花花瓣压制而成。”将手洗净,解下狐裘往竹椅上一放,慕容南宇拿起墙角放置的酒坛,徐徐道:“你可以闻闻,上面还有梅香。”
“哦?”摸摸花灯上的花瓣,果然柔软细腻,再置于鼻端细闻,果真有暗香涌动。
“真不错,等回洛阳后六王爷一定要送本小姐几个!”将花灯放回原地,凤盈循着酒香蹦了回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仰头豪饮。
醇香入口,无穷回味弥漫唇齿,有清液顺着唇角溢出,缓缓而下没入衣领。
慕容南宇眸光暗了暗,拿起另一坛子酒揭开,一举一动贵气逼人。
“百末旨酒!”凤盈饮酒虽豪迈,却也细品了一番,当下舔了舔唇角,忍不住称赞。
她动作那般自然,却叫慕容南宇神色几番变化。
“盈儿,过来!”慕容南宇示意她坐到身旁,不料对方反退后几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恩?”他挑挑眉,显然费解她的举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六王爷已将‘奸’字写在脸上!”虽然并未去刻意留意,但凤盈还是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每当他声音变得低哑,就是动了情欲,她现下送上去除非她脑子被这百末旨酒给冲晕了。
“哦?何以见得?”心知她有了防备,慕容南宇慵懒地半倚着椅背,整暇以待地看着她。
“六王爷扪心自问,便会有答案!”凤盈才不入他的圈套,抱着美酒走到树下,轻轻一跃便上了枝头。
“可本王心中并无答案!”看着她手中那一小坛子酒,慕容南宇扬了扬眉角。
他好酒,喜品美酒,她亦好酒,对这醇香美酒并无抵抗力,她现下可在树上悠然坐着,但过一会儿还是会自个送上门。
果不其然,凤盈摇晃着小脚悠然地饮着,不一会儿便见了底。
悠然之色凝在脸上,凤盈偷偷拿眼看着整暇以待注视着她的男子,二人四目相对,她没将目光移开,而是一派自然地晃晃手中空了的酒坛:“六王爷,没酒了!”
她示意他将酒坛丢过来,然而对方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拿起酒坛,细细品着,极其自然地将对视的目光避开,不去瞧她那炙热的眼神。
“六王爷!”从梅树上一跃而下,凤盈站定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臂托,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本小姐要那兰生酒,六王爷给不给?”
对比于她方才所饮的百末旨酒,慕容南宇手中的兰生酒显然更对她的胃口。
慕容南宇眸光闪了闪,没有忍住,大笑出声。
她双手撑在他所坐竹椅的臂托上,行为像极了一个调戏女子的地痞流氓,偏生她自己是个女子,且这番行为也无调戏之意。
“怎么了?”凤盈不觉自己行为有何不妥,而是趁着他大笑之际夺下他手中的酒坛,一面饮一面嘟囔道:“有酒无乐总觉缺了些什么,六王爷可会抚琴?”
“你要求当真多!”她要求提得那般自然,没有半分客气,却叫他心生欢喜。
他喜欢她随性的模样,不拘泥于繁文缛节,也显得二人更为亲近。
“本小姐这般多的要求,六王爷能做到吗?”她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但细细一想,她当真没见识过慕容南宇的琴艺,不由心生好奇。
世人皆道六王爷慕容南宇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棋、书她见识过,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首尾的琴和画她便不曾见识了。
“当然!”慕容南宇应罢,脚往某处一踩,竹椅一旁的石块缓缓移开,露出一把古朴的七弦琴。
眸光在他身上转了几转,凤盈退后半步,表情很是期待。
长指按上琴弦,袅袅水声自指尖溢出,应和着松涛的激昂变化,似高山流水,又似波涛奔涌。
指尖在酒坛上轻轻拍打,凤盈享受地半眯起眼,看着男子的眸光产生变化。
此时漫天星光,铺一地暖黄,他在夜中发着光,像吸引飞蛾的灯火。
他无疑是适合黑暗的,明明不着玄衣,明明淡然如仙,明明琴声昂扬,可她却觉得他活在黑暗中。
都说琴声是人言,她听着他的琴声,感受着他高超的琴艺,却听不见其中情绪波动。
他在演,伪装一个淡然如水的男子,他在演,自然而然地披着假面,像雾里的花,她站在层层薄雾外,想看透,却看不透他。
缓步上前,微微躬身,探出素手拨撩琴弦,乱了他的音,乱了他心中的序,乱了他的所有步调方寸。
慕容南宇抬眼看她,她眼中带着几分笑,洋洋自得。
她终是乱了他的方寸,从每一处,打乱了他有规律的一切。
“南宇,与我在一处,你又何必压抑自己?”按住他抚琴的手,凤盈随性地勾着琴弦,潇洒怡然自指尖泻出,她的曲无高超的技巧,亦无华丽的转调,就这么无序地勾勒着,描一副山高水低,描一副云起云舒。
“是啊,我又何必自持!”寒风微拂,青丝缭乱一处,望她如画眉眼,慕容南宇无声地叹息。
第255章 难怪,难怪
是夜,柳城内一片黑暗,只有零星的光散布在各个院落,不时能听见几声哀嚎和悲鸣。
瘟病越发严重且难以克制了,南城区的人重新换了一批,最初患病的人几乎死绝,只有一个身体底子较好的在咳了三次后便不再严重,因此柳宗以那男子为突破口,直接搬入南城区与之同食同住。
秋水苑内,慕容南宇执笔狂书,面沉如水。
千龙侍立在他身旁研墨,而凤盈则在离他不远的石桌后吃着糕点,眉目含笑。
“二姐,你再不吃快点菜就要凉了!”凤茜言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白衣男子在华月之下被镀上一层光晕,缥缥缈不可及,仿若仙人般遥远。
“恩!”凤盈应了声,捻起一块糕点塞嘴里,而后半支着下颚,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慕容南宇,含笑道:“茜茜,要是柳城没有这肆虐的瘟病该有多好,我们姐妹二人便能一道去后山上踏雪寻梅,昨日我同他一道上去,那里的寒梅开得正艳,当真是漂亮得紧。”
“真的吗?”凤茜露出向往之色:“等瘟病好了二姐一定要带茜茜去,二姐口中的‘漂亮’定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景色。”
踏雪寻梅,多么诗意啊,只是昨日他二人既前往后山,为何不带上她呢?是嫌她碍事吗?
搁笔抬眼,慕容南宇看向凤盈,眼中笑意在触及凤茜的那一刻消退,而后若无其事地再次执笔。
“倒是比不上洛阳的潋滟,只不过柳城太过萧条了,那生气勃勃的艳丽就显得难得!”凤盈笑笑,亲昵地为凤茜盛了碗银耳汤,低语道:“多喝点补的,别跟谷兰学着净吃些没用的,你正在长身子,饮食起居得讲究些!”
“谢谢二姐!”端起银耳汤,凤茜拨动着汤匙,笑意不达眼底。
“柳城内女子不多,也没丫鬟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可能苦了点,但你若想吃些什么,便跟闲云公子说,他会尽力照顾你的!”在这柳城内,凤盈最不放心的便是三妹凤茜,在她心里,对凤茜无疑是有愧疚感的,毕竟凤茜会来此受苦便是为了她,她何尝不珍惜不照顾这么个好妹妹,哪怕这样添了不少麻烦。
“二姐可是低看了茜茜?二姐能做到的茜茜一样能做到!”凤茜说这话时有一丝恼意,可当话出了口,她便后悔了,因为凤盈回头,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费解和耐人寻味。
“二姐……”凤茜呐呐地开口,有些不知所从。
“咳咳!”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凤盈收起疑色,急忙伸手将身旁的凤茜护住,低声道:“茜茜,快去北阁休息!”
来柳城这么多日,身子相对羸弱的凤茜一直没有被瘟病感染,正是因着柳宗与凤盈将她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二姐!”凤茜看了眼面如菜色的千龙,又看看日渐憔悴的凤盈,摇摇头,表示不愿离开:“二姐跟茜茜一道走!”
“快去!”凤盈面色沉了下来。
“二姐,你的……”
“茜茜!”她语气越发冷凝,凤茜嚅了嚅唇,默默后退半步,闲云上前,很是自觉地将她带了下去。
一路上,凤茜一直低头不语,显然心事重重。
她来柳城一是为了扭转前世局势,二是为了让自己扬名,成为如二姐般叫百姓崇敬的女子。
整整一个月了,她蠢蠢欲动,可方进一步,就被二姐打压一步,她甚至怀疑,二姐害怕她出风头,因为有一个那般优秀的男子在看着,二姐定然不希望有人夺去她的光环。
“凤三小姐,不该你想的,就不要多想!”闲云懒懒言罢,对怔住的凤茜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什么意思?”凤茜眸色渐冷,不复在凤盈面前乖巧可爱的模样。
眼前的男子无疑是叫她讨厌的,这个男子太过高深莫测,行踪不定,每一次出现,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探寻与异色。
他似洞穿了她全部的心思,知晓她那颗无法平静的心,甚至看到了她心底最深处,那一抹她惧怕二姐瞧见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