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神爱掀起车廉,强行忍着外头逼人的滚滚热浪,还有那呛人的灰尘,结果她就看到那一幕:十几人里头围着的年轻男人面露关切,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开口,可是那双眼睛,却包含关切。
他看着的是身边另外一个年轻男人。那个男人身着常服,容貌要比一般男人精致许多,但看不出半点女气来,眉宇之中英气十足。
两人偶尔交织的目光里,让她看出几分缠绵来。慕容泫眼光中的缠绵和痴恋让高神爱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高神爱之前就听说过慕容泫之前和身边的一个亲兵不明不白,她知道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那是个男人,士族之中也有这种事,郎君喜欢年轻俊俏的小郎。这种断袖之癖在世家看来不但没有什么,反而还是一件风雅之事。而且有喜爱的男子也不妨碍他们娶妻生子。
她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自小她看到的,听到的也有这样的事。她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觉得有什么担心的必要。可是她这次看到了,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慕容泫这样,已经不是普通的喜好男色了。
高神爱在那里呆呆看着,哪怕慕容泫都已经带着人打马走过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车外的侍女见着高神爱神色痴痴,看上去不对劲,连忙出声提醒:“女郎,女郎?”
侍女两声着急的催促把高神爱的注意力给拉回来。高神爱回去之后,魂不守舍。高氏见着她这样都忍不住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姑母,我今日在外头见着三郎了。”高神爱强行定下心神来,回道。
“那不是挺好的么?”高氏笑道。她让侄女出去,就是为了看一看儿子,慕容泫这会是根本不搭理她强硬的那套。也只能软着来了。
“三郎身边还有个人。”高神爱说起这事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这种事从她一个世家女郎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羞耻了。
“嗯?”高氏对慕容泫身边有几个人并不清楚,她以前对这个儿子并不在乎,也不关心,和外头的那些人家养儿子也没多大区别,当成个小猫小狗,随便给点吃的就长大了。结果长大了,这孩子早熟的快,等到她反应过来,慕容泫身边早已经不容她插手了。到了现在高氏自己都弄不清楚慕容泫身边到底有多少个人,那些人有几个是汉人,几个是鲜卑人,出自哪几个家族,高氏都分不清楚。
不是没想过要弄清楚儿子身边有哪些人,而是慕容泫早已经把身边收拾的干干净净,容不得她插手了。
“就是那个传言里头的人。”高神爱还是个未出嫁的女郎,说男宠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高氏立刻就明白了,“他怎么还没有放手?”
有一次慕容泫带着他那个亲兵来见她,被她挡在了门外,这都多久了,还不肯放手?
“那个还真是个董贤一样的人物么?”高氏笑道,她面上带有笑意,可是话语里却是再明显不过的鄙夷。
高氏出身世家,自然对那些在床榻上以色来服侍主君的男子很是不屑。如果真的有几分本事,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董贤就是个只有一张脸,别的都不会的草包。高氏这话也有贬低秦萱的意思。
高神爱忧心忡忡的,高氏看着都有些心疼。她叹了口气,“放心,没事的。”
*
秦萱这还是头一次进邺城,邺城是个古城,历史悠久,而且这里还曾经是曹魏的都城。她听说邺城还有曹操修建的铜雀金虎冰井三台。
这会离曹魏那会少说也有百来年了,她还有些期待。
结果她才到邺城,夜里就开始头重脚轻,躺在床上死活起不来身了。秦萱在路上有些不舒服,不过都不严重,她也没有放在心上。结果到了邺城她就趴下了。
发热的感觉很不好,好像被架在火上烤,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哪怕过了很久都没有上厕所的**。
她绝对是和邺城犯冲!
慕容泫跪坐在她床边,这会已经是夜里了,屋子里头点了灯。这屋子里头几乎是尽善尽美,原先是石赵的一个诸侯王的府邸,后来用作慕容泫的居所。里头用的一切都是极其好的,就连被褥上的四个角都点缀有拳头那么大的明珠。
秦萱这会没有那个心情欣赏这份富贵。人都病的迷迷糊糊了,哪里还顾得上自个盖的被子是什么样?
“萱娘?萱娘?”慕容泫借着室内的灯光,看到秦萱面上的红晕,他低低叫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秦萱的脸颊,烫的吓人。
他立刻叫来候着的疾医。
疾医是早就给秦萱准备了的,医术自然是徐医最好,但是徐医这会在皇宫的太医署里头,一时半会的出不来,只能用外头的来应急。
“这是因为外寒入侵而引起的经脉不畅。”疾医一把年纪了,胡子花白。
“……有甚么可以退热的办法?”慕容泫看到里头秦萱脸上通红,他心里如同有把刀在捅似得。
疾医见着慕容泫那双眼睛,忍不住低下头去。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不生病,尤其他看里头的女子似乎在早年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身体底子完全就是自己摔打出来的。这样的人平常不会生病,但是一生病那就有些悬了。
“小人已经开好药方。”疾医对着慕容泫,忍不住的害怕,眼前的年轻人明明二十都不到,但身上的气势却是年长他许多岁数的贵人都不曾拥有的。他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忍不住在打颤。
“快些!”慕容泫说完这句话,转身到房内。
疾医听到慕容泫走了,才敢抬起手来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子。他回到房内开好药方,交给家人之后,随口问了句,“里头那女子是你们主人的妻子么?”
“那是我们郎主的心头肉。”家人说完这句,突然脸色变了变,“我这话你可别传出去。”
疾医听这话有些奇怪,不过有些事不该说出去,他也知道。
“好。”
药汤很快就送了上来,慕容泫亲自端起药碗给秦萱喂药。秦萱两辈子活这么大,喝苦药的次数一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她杀的了人,也能彻夜追赶敌人,结果到了苦药面前,愁眉苦脸的。身上发着热,软绵绵的,慕容泫亲自把她给抱起来,手里拿着那碗药喂她。
秦萱喝了口,脸都要皱起来了,“这都是什么啊,难喝死了。”
“这事药汤,喝了可以退热的。”慕容泫抱着她,感觉怀里简直抱着个火炭一样。再怎么下去指不定会怎么样。
“……”秦萱闭眼一会,她伸手从慕容泫手中径直把药碗接过,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她不耐烦被那么一勺勺的喂,简直就是在受刑。
喝完药,秦萱靠在慕容泫身上,她这会生着病,说话都有气无力,“你身上凉凉的,靠着好舒服啊。”
慕容泫的体温比她低,靠着凉凉的很舒服。她抓起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要是觉得舒服,我一晚上都陪着你,哪里都不去。”慕容泫凝视着怀里的人。
“我这病指不定会传给你。”秦萱其实能够判断的出来,自己这回就是个感冒,她行军打仗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有时候需要的话她还会直接躺在地上。这会发病起来,也算是意料之中。
“我不怕,我年轻力壮不用过多担心。”慕容泫贴着她的耳朵道,在发丝上落下一吻。
“以后多的是时间,又何必在乎这一时。”秦萱说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她说几句话都觉得费劲。
“你觉得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是我只觉得可能下一刻,你就不见了。”慕容泫抱着秦萱喃喃道,他抱着她半点都不肯放开。秦萱贪恋他身上清浅浮动的熏香味道和相对她来说比较清凉的体温。
她嘴里说着要慕容泫离得远一点,自己却抓紧了他的手。
“你这话说的是真怪。”秦萱完全不知道他那些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
慕容泫不说话,只是抱紧了她。
“你上次说我和你是前生定下的缘分。”秦萱说到这里笑了下,慕容泫说这句情话未免也太拙劣。“你说说呗,是个怎么样的缘分。”
“我前生和现在一样,都是个将军,开始南征北战的没有败绩,年轻人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慕容泫语速特意放慢,好让秦萱听得更清楚一些,“有一次在河北个地方,着了人的道,那次可真是狼狈不堪,”他说着就笑了,“那会你把我救出来了。”
“啊?”秦萱拿这些当故事听,“你身边应该有很多人才对,怎么到我救了?”
“大败而归,自然会有很多人溃逃,而且世道不太平,魑魅魍魉之辈横行。”慕容泫摇摇头,那会的他是难得的狼狈,一辈子在沙场上狼狈了那么一次。
“那会你没走,道路上遇见了盗贼强人,你一个把他们全杀了。”
秦萱喉咙里头嗯了一声,这会药效开始慢慢发挥出来,疲惫的困意如同潮水汹涌袭来,她闭上了眼。这会身后的男人的声音就成了催眠的绝好药物。
“足足有二三十个人吧,那会我身上还受了箭伤,你把那些蟊贼都料理了之后,又下了大雨……”他说着低低笑起来,谁能够想到哪样一个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猛将,既然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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