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迫于李丞相的压力不得不让李拂衣留在宫中,只怕也是在元贞皇后的心中钉了一根针,李拂衣如今没有了明太妃做后盾,势必得去投靠皇后,只是如今皇后已经对她起了防备之心,她的日子只怕也难过了。李府只知道,宫中只要由他们李府的女儿站稳了脚跟便可,以为她们在后宫中定然能够相互扶持,却不知道,像后宫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改变一个人,让一个人最贪婪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
既然许多后妃都去拜见了皇后,而且皇后都若无其事的接见了,那便说明,皇后那里,其实是有了松动,作为名义上的女儿,云裳自然也得去拜见一番了。
“母后清减了许多,可是宫中的宫人侍候得不够尽心?”云裳望着高位之上的人,还是一贯的雍容,只是那双眼,如今却如古井一般,没有一丝波澜。
元贞皇后静静地笑了笑,“并没有,只是最近天气愈发的暖了起来,倒是有些闷,所以胃口不太好,瘦了也正常,等夏天过了,便自然好了。”
云裳点了点头,轻声道,“裳儿知晓母后是为皇姐之事操心,裳儿也求过父皇了,不管如何,皇姐总归是父皇的女儿,看着皇姐受罪,父皇也心疼,过两日便是春日赏花宴了,到时候,我会求着父皇让皇姐出来逛逛的。皇姐身子受了损,多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皇后心中一动,目光带着几分探寻地望向云裳,却见云裳笑容沉静,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幸灾乐祸,目光中是满满的认真。皇后沉默了片刻,才道,“也好,如此,便有劳你了。”
“母后说的哪儿话,皇姐也是裳儿的姐姐呀。”
又说了会儿话,云裳便退了下去。
“公主,奴婢瞧着皇后身边似乎又多了几个生面孔,有两个武功还不错……”浅音轻声道。
云裳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脚步顿了顿,才轻声道,“她身边最倚重的人已经被我们除去了,她是皇后,身边自然少不了几个心腹,我们下手太快,她恐怕也没有防备,我想,那些个新人多半是李府送进宫来的吧,只是,得力的人,每个几年是很难培养出来的,你派人看着便是,不用着急。”
浅音点了点头,应了声。
栖梧宫中,皇后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这个云裳,倒是越发的沉静了,心思也越发的深沉了,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明白她的心思了。
“皇后娘娘,药来了。”一个老嬷嬷端着一碗药走了上来,皇后盯着药碗看了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来,“端下去吧,本宫不想喝,喝了也没有什么用……”
那老嬷嬷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可是娘娘,这是丞相大人特意请来的大夫写的方子,听说特别有效的,娘娘听奴婢一句劝,这宫中,皇上的宠爱都是虚无缥缈的,每年都有新人入宫,皇上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唯有孩子……”
“唯有孩子……”皇后喃喃自语,半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便流了下来,“有孩子又如何,镜儿也是本宫的孩子,可是本宫却一点也护不了她。”
那老嬷嬷闻言,想要说什么,却瞧见皇后的神色,叹了口气,“娘娘,您还年轻啊,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啊……”
皇后呵呵一笑,端起药碗,一口便喝了个干净,“是啊,本宫还年轻呐,谁赢谁输,还指不定呢。”
虽然皇后开始见各宫妃嫔,却似乎没有重掌后宫的打算,云裳瞧着园中盛开的花,笑眯眯地道,“她之前那般凄然地交出了皇后印章,这一次,若没有父皇亲自相请,又怎么找得回面子呢。”
又过了两日,云裳便听人回报,说李丞相进了宫,在勤政殿与宁帝商量了许久,说是禀报赏花宴的事情,李丞相一走,宁帝便去了栖梧宫。
不出云裳预料,当日稍晚时分,宁帝便下了一道旨意,说皇后贤良淑德,命其好生打理六宫,还亲手将皇后印章送到了皇后手上。
皇后重新掌权,只是却也没有以前的盛气凌人,只在第二日让大家去行了个礼,言明平日里无需请安,一切照旧,便再也没有召见过众人。
虽然如此,栖梧宫却也渐渐地开始又热闹了起来,所有后宫嫔妃中,最得皇后喜爱的便是雅嫔了,每日里雅嫔都会到栖梧宫坐一会儿,却是皇后的亲妹子,拂美人,几乎没有到过栖梧宫,倒让许多人猜想了许久。
四月里,百花绽放,一年一度的春日赏花节便来了。
赏花节虽然是一个节日,不过倒像是一场盛大的比赛,各州各府都会从自个儿那儿选最名贵的最美的花,再让最美的女子献上,经由初选,复选之后,在赏花宴当日评花中之王,从初选到赏花宴,倒也得差不多半月的模样。
因着这一场盛会,皇城中一日比一日热闹了起来。
“今年皇城,似乎便是选的温如玉去献花的,也不知道温云清花了多少心思,才将世子妃那件事情掩盖了下来,又花了多少钱,才让温如玉担了这般重要的角儿。”靖王望着马车外熙熙攘攘地人流,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云裳点了点头,“果真如我所想,她是想要入宫。”
靖王目光落在云裳漫不经心的脸上,“若是你不想她入宫,当日揭露了那件事,只怕温府便从此毁于一旦了,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云裳笑了笑,“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温如玉那样毒辣的女人,入了后宫,不知道后宫得有多精彩呢。”
靖王失笑,“裳儿,容本王提醒你一句,皇上是你父亲,而你母亲,也是后宫的妃子。你总喜欢往你父皇身边安放暖床的人呢……”
云裳默然,其实她如今也不知道,母妃是否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已经对父皇心如止水,只是,依着云裳这半年来看到的,父皇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母妃托付的良人。
云裳叹了口气,“这世上的女子只怕大多数人求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吧,这大多数人中也包含了母妃,只是,父皇给不了。我不知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我却知道,十多年前,父皇便已经不是母妃的良人。我做这些,也不过是求得我在意的人,能够平安,平安便好,以后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始终觉得,母妃那样的女子,是不适合后宫的。”
靖王闻言,心中一动,望了望云裳认真的侧脸,想要问,那大多数女子中,是不是包括了她?是不是她也那般期望的?若是自己给不了,她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给不了她承诺,正如她所说,没有人知晓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子。
“到了。”靖王轻声道,率先掀开马车车帘走了下去,朝着云裳伸出了手,云裳扶着靖王的手,跳下了马车。
“哎哟,靖王爷,您的雅阁小的已经预备好了,王爷楼上请。”站在大堂中招呼客人的掌柜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了靖王,连忙弯着腰迎了出来。
靖王点了点头,扶着云裳上了楼,雅阁在二楼一个极佳的位置,打开窗户,便能瞧见皇城中有名的月牙湾,河边柳树正绿,清风拂过,便飘进来柳叶清淡的香味。
靖王让云裳点了菜,又加了一些。王顺拿了靖王随身携带的茶杯,下楼去泡茶,过了会儿,便端了茶上楼来,将茶放了下来,王顺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属下瞧见夏国七王爷夏侯靖了,似乎是在宴客的模样,属下瞧了瞧他身边的人,倒有几分熟悉,像是之前属下在夏国官员画像中瞧见过的一个人,华国公。”
靖王微微挑了挑眉,“哦?”
云裳也曾经看过夏国的官员介绍的一些资料,也知晓华国公其人,在夏国朝野中,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华家世代为将,为夏国江山也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华国公之女叫华翎,是夏国先皇后,只是二十多年前,夏国与夜郎国打仗,夏国皇帝亲征,皇后随行,在一场战役中,身怀六甲的皇后遭遇了夜郎国的埋伏,摔下了悬崖。待夏国皇帝找到她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被野兽咬的伤痕累累的头颅。
夏国皇帝悲伤过度,竟是一夜间白了头发。而华国公经此打击,身子也受了损,虽说无碍于性命,却也再也不能够带兵打仗了,而自华国公之后,华家的小辈们虽然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却也再也没有像华国公那般厉害的了,这个百年将门,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只是……云裳挑了挑眉,望向靖王,却在他的眼中也瞧见了同样的疑惑,华国公怎么会来了宁国皇城……还来得这般无声无息……
两人吃了些东西,便要离开,今日出宫,本来是想要去王府见见王尽颜,自上次相见,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她了,听靖王说,这些日子王尽颜也不好过,只因王家老夫人一心一意地想要将王尽颜嫁掉,闹得王尽颜苦不堪言。
本想直接去王家的,只是却被靖王知晓了,硬是拖着她来这儿吃东西。
刚一打开雅阁的门,靖王的身子便是一顿,云裳低着头,并未瞧见前面的情况,差一点儿便撞在了别人的身上,幸而靖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云裳这才抬起眼来,便瞧见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人站在外面的走廊上,身边站着一个花白了头发的男子,虽然那男子穿着一身布衣,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却让云裳神色一凛,这人便应当是华国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