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挑了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过继的仪式就在宗庙里举行了。
太子认个儿子,不仅仅是给他自己传递香火,还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当然要重视,皇帝亲自去宗庙祭祀,举办过继仪式。
孟清寒据说三岁能背完整本的《三字经》,四岁入族学,一直名列前茅,把同龄的和比他大三到四岁的人,都比下去了。
大臣们对这个小家伙很满意。
唯独飞燕公主一路撅嘴,和惠长公主劝她:“你和太子混淆皇家血脉,你皇帝舅舅没计较,你就该知足了,别再想东想西,想那些不靠谱的。”
飞燕公主点头,心里膈应,她总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认错孟清淑,是太子一个人的错,她女儿是无辜的。
所以,既然她女儿没被皇帝揭穿,那么,孟清淑依然是整个大孟朝最尊贵的公主。
现在平白来个孩子,还是跟太子错了十万八千里的血脉,血缘还不如清淑跟太子近,整个朝廷都这么重视,甚至高过孟清淑,她当然不乐意。
飞燕公主嘟嘴:“娘亲,道理我懂得,我只是不爽快罢了。如果是长哥哥的孩子,跟太子血缘近,我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外三路的孟清寒嘛,哼哼,怕他没这么大福气,宗庙的祖宗可是看着呢……”
话音未落,只听前面传来一阵喧哗惊呼。
一个人影从半空中掠过,接着,响起一个小孩子的哇哇大哭声。
孟长抱着孟清寒,面罩寒霜。
皇帝拧眉,喝问礼部尚书:“这是怎么回事?”
礼部的人纷纷跪地,吓得脸色煞白:“陛下饶命啊,臣等行礼前检查好几遍的,实在料不到会出意外啊!”
谁知道那烛台,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倒了,又恰好划破下面跪着的孟清寒的脸呢?
太子连忙起身,伸开手臂,想要抱孟清寒:“清寒,你没事罢?给孤抱罢。”
“他脸上流这么多血,怎会没事!”孟长盯了他一眼,没有松开手,而是对皇帝道,“皇伯父,还是快些叫太医过来罢,别的过后再说。”
皇帝开口叫太医,负手而立。
太子讪讪的,收回手,抿紧了唇角。
一阵忙乱过后,孟清寒的脸包扎上纱布。
太医语气沉重:“陛下,小王爷脸上的伤口太深,恐怕……无法复原。”
皇帝的脸唰的变黑。
众人大气不敢喘,做皇帝的,在脸上留个疤,有碍观瞻啊,有损皇家脸面啊,这个过继仪式当然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孟长清冷地说道:“既然如此,清寒还是跟你爹回家去罢。你愿意回家么?”
孟清寒到底是小孩子,受了这么的委屈和惊吓,只想要自己爹娘了,抽抽噎噎地说:“我回家,长叔叔,我想要爹娘!呜呜呜……”
孟伯清走到孟清寒身边,细声细语地安慰:“寒哥哥,别哭哦,我有仙鹤,一会儿去我家,我让仙鹤给你跳舞看。”
“嗯,谢谢你,伯清弟弟。”孟清寒咧了一下嘴,牵动伤口,疼得他眼泪掉得更凶猛了。
孟长正要抱孟清寒下去找他爹娘,太子拦在他面前:“兄长,清寒虽然脸破相了,但是孤并不嫌弃,又不是心智坏掉了。”
言毕,他又转向皇帝:“父皇,儿臣也是残败之躯,愿意跟清寒继续这个过继仪式。”
台下朝臣们传来一片叫好声。
孟长的目光却倏然变得锐利。
皇帝欣慰道:“难得太子你能有如此仁善之心,那继续过继仪式罢。”
孟长拧起眉,想了想,说道:“皇伯父,清寒已经受伤了,恐怕不能继续,还是让他休息一下罢,另外挑个黄道吉日,再参拜不迟。”
“今天是钦天监挑出来的黄道吉日,兄长,坚持一下就好了,请把清寒给孤罢。”太子诚恳地说道。
孟长讽刺地勾起唇角,但没有说什么,把孟清寒放在了地上。
孟清寒却扒住他的腿,依赖意味十足,小小声地道:“长叔叔,我想回家,我想爹娘了。”
太子蹲身,面色和蔼,准备说什么时,台下传来一道庄严的声音:“太子殿下,不可。”
所有人都朝那人看去,只见一个和尚打扮的僧人从钦天监站的位置出来。
皇帝问道:“你是谁?”
“贫僧乃是钦天监所请僧人,协助测算黄道吉日,以及太子殿下和孟小施主的八字。”僧人念了声佛号,彬彬有礼地道。
皇帝眼中的警惕散去,问道:“你刚才说,不可,是什么意思?”
“陛下,贫僧测算八字时,便发现太子殿下,命硬克子,与孟小施主的八字不合,但钦天监其他人却并不认同,依旧测算了黄道吉日。今儿孟小施主脸上破相,也算是应了死劫。”
“一派胡言!哪有什么死劫!”皇帝龙颜大怒。
说他儿子命硬克子,难道太子不举就罢了,连子嗣都不能过继了不成!
但是,这僧人却不太像说谎,因为一问钦天监的人,便知真假。
太子伤心欲绝,仰天大呼:“难道天要亡我?”
那和尚摇摇头,又道:“陛下,殿下,稍安勿躁,凡事有例外,这就是常言说的,天无绝人之路。贫僧已观察出,这场中有一孩童,同样命硬,与太子八字相合。”
“哦?是谁?”皇帝的视线扫过宗族里的孩子。
因是祭祀宗庙,但凡姓孟的,在京城的男丁全部都来了,自然也有不少小孩子,年龄大小不一。
太子也紧张地问:“大师,到底是谁?”
和尚掐了掐手指,道:“贫僧只感觉到人群之中有与太子相合的气韵,却并不知具体是谁,须得看过面相才知。”
皇帝便让小孩子们排排站,挨个给和尚看面相。
百官屏气凝声,等待最后的结果。
和尚看一个,摇摇头,下面的人心便吊起一分,直到看完最后一个,仍是摇头。
☆、第505章 请兄长割爱
下面,就有人不满地质疑了:“大师,你的感知不准罢?”
“可能是不准。()”和尚也不与那人争辩,微微一笑,宽和大度。
话虽然气人,但他大度恣意,气质非凡,又熟练地捻着佛珠,反倒引人敬服。
太子忙说:“还有两个孩子没看呢,清寒,伯清,你们也去大师面前走一走罢。”
“伯清不必去了。”孟长清冷地道。
事情到这一步,他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明显冲着小石头来的。
他没看错,方才的确是太子在众人低头参拜的时候,打落了烛台。
若非他耳力敏锐,听见有东西打到供桌上,及时出手,恐怕孟清寒便不是仅仅破相这么简单了。
这种皇家丑闻,他不能抖露,而且他当时扫了一眼下面,没发现有人神情异样,说明没有别人看见,他此刻想揭露都无法揭露起。
孟长的目光渐渐变得暗沉,黑黢黢的。
太子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睛,心脏砰砰乱跳,忐忑不安,有种被看透的心虚感。
他咳了一声:“兄长,只是看一眼罢了,大师又不是对伯清不利。”
皇帝左右为难,一边是袁皇后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孟长,一边是江山,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他再次思念起袁皇后。
以前袁皇后也不跟他商量什么事,但他每次做出选择,心里都会觉得安定,因为他知道袁皇后会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
袁皇后去世后,这种背后有个女人默默看着你,支持你的感觉,便一去不复返了。
太子朝皇帝看去,正要请示,却发现皇帝在走神。
他深深地无力,事关他的子嗣,父皇居然这么不在乎!
不等太子寻求皇帝的帮助,那和尚迅速上前,看了小石头一眼。
孟长一个掌风,把他送到台下。
和尚吓得冷汗直冒,晕头晕脑的,但他面上却一派镇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在那里沉思一般。
好一会儿,和尚掐指一算,脸上绽放神圣的光芒:“是这个孩子!孟伯清,这名字大气,有元首之意。他的命运恰恰与太子殿下相合,若成为殿下之子,必保我朝千秋万代!”
太子惊喜,看看吓坏的孟伯清,再看看宝相庄严的和尚:“大师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微微含笑,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赐殿下绵延子嗣。”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太子喜不自禁,当着百官的面对孟长说,“兄长,你也听见了,大师说了,只有伯清与孤相合,为大孟朝的江山着想,还请兄长割爱,以后孤定然待伯清视如己出。”
“伯清,与你没有父子之缘。”孟长怀里抱着孟清寒,手上拉着小石头。
小石头惧怕地偎依在父亲身后,小小的身板瑟瑟发抖。
虽然那和尚神神叨叨,但是,他还是听明白了。
和尚要让自己给太子叔叔做儿子!
他才不要做太子叔叔的儿子,他是爹爹的儿子。
爹爹不靠谱,跟他抢娘亲,还偏心姐姐,但是,他是亲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