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静谧,孟长添了两把枯藤,一股寒意袭遍全身,他索性躺在石头上,任由那寒气啃噬身体,眼中平静。
净空大师的静心咒念得声音大了些。
姜明月是被饿醒的,她醒来时肚子咕咕叫,轻轻一动,遍体的疼痛钻入肺腑,疼得她抽冷气,她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有些漆黑的山洞,入耳的是和尚的念经声,泥石流前后的事涌入脑海,美眸猛地睁大。
她翻身而起,墨绿色的男式袍服从胸前滑落,发现自己只穿了件肚兜和亵裤,惊得她差点尖叫,不过那声声入耳的经文安抚了她恐慌的心,她赶忙捂紧袍服,袍服上熟悉的檀香味令人不安,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四下打量一圈,她又是一惊,这是个溶洞,地势低些的那边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汇聚到一个小潭子里,正前方燃着一堆快要熄灭的火,火堆两旁挂着她的衣裳,火堆正对面却挂着陌生的男子中衣,隔着男子中衣就是那个念经的和尚。
她目光一凝,看见她的衣裳里有一件肚兜,她撩开一点作为被子和毯子的那件袍服,她身上穿的那件肚兜正是孟长拿走的那件绣蝴蝶兰的肚兜!
是谁脱了她的衣裳不言而喻。
“卫世子?”姜明月想不到别人,冲着念经的那人试探地喊道,声音颤颤的,夹杂着压抑的怒气。
“姜施主醒了。”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
姜明月吓了一跳,旋即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细细回忆,心完全放了下来,笑道:“是净空大师么?”
净空大师的声音很是独特,像是梵音,总是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让人心定,姜明月听过一遍就记住了。
“正是老衲。”
知道是净空大师,而非孟长那个登徒子,姜明月反而放心了,她添了两把枯藤,那火重新烧得旺了起来,裹着那件袍服,她取走自己烤干的衣裳,以袍服遮掩着穿戴好,这才问道:“净空大师,是您救了信女么?”
“是神秀,施主口中的卫世子。”
姜明月点点头,有些从小体弱的男孩女孩为好养活,或是认个干亲,或是到寺庙和尼姑庵挂个记名弟子,“神秀”应该是孟长做记名弟子的法号。
她走到净空大师面前,因着方才背对净空大师换衣,脸上有些红,问道:“大师,卫世子呢?”
她倒不是急着见孟长那个敢把她肚兜偷走的狂浪子,只是说到他,顺口问一句罢了。
她以为孟长走了,岂知净空大师指了指山石处:“他在那里。”
姜明月一惊,那山石有一人高,她踮起脚才看到有个人只着亵衣躺在那里,难怪方才她坐在地上时没注意到。
净空大师又道:“神秀为救你动用内力,身上的毒提前发作了。”
姜明月虽然气愤孟长,但到底这个人三番四次救了她,她回头看了看丢在袍服上的景福长绵簪,苦笑,她本来是打算带着这簪子来跟他同归于尽的。
却没料到世事无常,这根簪子是伤了人,伤的却不是孟长,反倒是孟长又救她一次。
她深深觉得,她肯定是欠了孟长的,哪怕他要她死,她的债也还不清。
孟长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是杀他的好时机,但是当着净空大师的面,她越发不敢生出与那人同归于尽的心思,净空大师于她有恩,她若杀了孟长,恩将仇报,净空大师又会怎么看待她?
深吸一口气,她扒着石头艰难地登上石顶。
☆、第201章 朦胧
看见孟长的那刻,娥眉忍不住狠狠颦起。
孟长的双手攥成拳头,手背和额头上青筋突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脖子上滚落,脸色蜡黄,全身僵硬,最恐怖的是,他的嘴唇是黑紫色的!
她重生后第一次见他时,看见他泡药浴,便知道他身体不妥,却没想到过了一年,他又中毒了。
姜明月脱口问道:“净空大师,您是否有解药?”
问完她就后悔了,净空大师医术高明,孟长貌似是他的徒子徒孙,若是有解药,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净空大师道:“没有。这次上山就是为神秀寻找解药暂缓毒发,但途中耽搁,便来此山洞,恰好见施主遇险,神秀便救了施主。”
连净空大师都没办法,姜明月更是束手无策,而且净空大师两次提起孟长从泥石流中救了她,她再厚脸皮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便说道:“那我们扶他去万安寺罢,那里有他的人,也许能帮上忙。”
他们帮不了忙,还有卫亲王和皇帝。
净空大师稳如泰山地打坐,不紧不慢道:“洞口被山石封住了。”
姜明月吃惊,随即沉默,她搬不动孟长,只好下去烤干他的衣裳,把他裹起来,又用随身的手帕帮他擦去额上的冷汗,但情况并没有好转。
姜明月颦眉,问道:“大师,卫世子是怎么中毒的?”
这山洞里除了那些藤蔓,看不到别的活物和植物,孟长怎么会中毒呢?
“遭人暗算。”
姜明月了然,孟长这个毒应该是在山洞外面便中了的,那时候都没法子解毒,现在困在山洞里,越发不能解毒了。
除了给他擦汗,她帮不上别的忙。
沉默了一会儿,姜明月问道:“大师曾经对信女祖母有救命之恩,信女允诺大师可无条件为大师做一件事,大师说,下次见面时便是我报恩的时候,不知大师让信女做什么?”
这么问,主要是孟长自己都中毒了,那么她中的九花玲珑丸的毒是解不了的,便想趁着没死前,报答净空大师。虽然身困山洞,做不了什么,可若净空大师要求的事若只是一个答案,那么她还是能做到的。
“阿弥陀佛,施主是个知恩图报的,然而出家人携恩图报并非善事。”
“信女既然允诺了大师,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大师直管道来,咱们困在山洞中,我也不能做什么,听听也无妨。”姜明月苦笑,这么说好像是逼净空大师让她做一件简单的事,但是她寿数将尽,实在是做不了什么事了。
“如此,施主便尽力照顾神秀一晚,算是应了老衲的诺了。”净空大师言毕,双掌合十,再次进入老僧入定的状态。
姜明月一僵,万万没料到净空大师说的会是这种事,照顾一名男子一夜,说出去她的闺誉就没了。
也罢,反正她的清白不知道被孟长毁了多少次,也不差这一次,就当日行一善了。
姜明月摸了摸冰冷的石板,又摸了摸孟长的手,一股子寒气从相触的地方传遍四肢百骸,她打个哆嗦,暗想孟长身体这么冰冷,应该去火堆边也许能好些。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推着孟长下去,但孟长身体是僵硬的,她又受了伤,结果她一推,没捞住,孟长骨碌碌从石顶滚到石底。
他痛苦地低吟一声。
姜明月连忙下了石顶,尴尬地朝净空大师瞅了一眼,发现净空大师似无所觉,了一会儿,随后捞住他的两条腿,奋力把人拖到火堆边。
她擦了擦额角虚汗,因着肚子饥饿,这一天又遭遇那么多事,她全身跟脱力了似的。
她又添了两把火,看净空大师的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动了,她只好翻了翻不知是谁的药箱篓子,里面除了一些草药,还有干净的水和干粮,她分了一些放在净空大师面前,轻声唤他吃些东西垫肚子,但净空大师纹丝不动,口中念经,她不好打扰他,自己吃了半块馒头,喝了两口水,唤了两声孟长,孟长毫无反应,跟在石顶上没有差别,看来火堆对他的毒发没有任何作用。
姜明月看了看净空大师的背影,咬了咬牙,掰开孟长的嘴巴,但她没力气掰开他咬紧的牙关,只好一滴一滴地把水滴在他的牙齿上希望水透过牙齿缝流入他的嘴巴里去。
她怕呛到他,又怕浪费水,只用手指蘸了水,再滴在他口中,奈何她十个手指全部受伤,滴到他嘴里的水便掺杂了些微血丝。
血丝的腥甜促使孟长张开嘴巴,贪-婪地把所有的水滴都舔进嘴里。
姜明月欣喜:“卫世子,卫世子,你醒了么?”
但孟长的双眸依旧紧紧闭着,那眼底因为忍痛而浮起青黑,冒着一层死气。
姜明月的欣喜一下子变得黯然,她趁机把馒头揉成屑喂给他,又用葫芦给他喂了些水,大约是没有那股腥甜,孟长在那双手即将离开时精准地抓住她的手,含住她受伤的手指拼命从伤口中吸血。
姜明月吓了一跳,手指上传来的软腻感让她又羞耻又气愤,但碍着净空大师,她不敢骂出口,只在心里拼命咒骂这个登徒子,中毒了还这么色!
挣了挣,没能挣开那双铁钳一样的大手。
她放下葫芦,用力拍打他的脸,拍得那张蜡黄的脸有了丝血色,但孟长只是换了个手指继续吸血,半点没放开她的意思。
姜明月哭笑不得,这一刻她承认孟长是嗜血的了。
忍痛等他吸完五根手指的血,她的手因为失血变得苍白,正要再挣扎,那人却不放过她,大手顺着手背爬到她袖子里,抚摸那温腻细柔的玉肌。
姜明月花容失色,忍无可忍地甩了他一巴掌:“卫世子,我知道你醒了,别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