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怒,朕的儿子都躺在病榻上起不来了,还让朕息怒……”康熙开口又是一长串的怒骂。
“皇阿玛。”床上的十八阿哥胤衸弱弱地开口唤道。
康熙、王氏都凑到了跟前,“十八阿哥,十八阿哥,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额娘在这里。”
胤衸此刻的意识并不是十分清醒,只是恍惚间听到了皇阿玛的声音,还有额娘的哭声,八岁小孩子的声音脆脆的,带着软软的哭音:“皇阿玛,儿子好难受,额娘,我身上好痛。”
“胤衸,胤衸,你听着,你是朕的儿子,是皇子,一定能熬过这关的,要坚强,听到没?”康熙语气强硬地命令着。
可惜,在生死大劫面前,皇帝也和普通人一样无能为力。康熙的话音还未落下,胤衸拽着王氏衣袖的手就已经松开垂了下去,跪在一旁的太医赶紧上去把脉,然后面色苍白的跪趴在地上。王氏呆呆地看着胤衸垂下去的手,蓦地大哭出声:“胤衸,我的孩子……”
康熙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老来子,十八阿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了,王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停地灌进他的耳朵里。他的小儿子就这么去了,没有一点预兆的去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太医来禀告时也说过病情不严重,要是他那时多关心一些,早些来看胤衸,是不是能和儿子多说几句话,胤衸也许能熬过这一关……
连着几日大动肝火,此刻又是悲痛欲绝,康熙突然觉得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身子一晃,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万岁爷!”一直关注着康熙的梁九功最先注意到康熙的异常,看到康熙吐血、身形不稳的样子,忙过去扶住,叫唤着太医过来诊治,场面一片混乱。
☆、第九十一章
乾清宫里,被召来议事的太子及几位皇子正困惑着为何不见康熙人影时,魏珠前来说了十八阿哥去了的消息,霎时殿中一片死静。
胤礽心中更是非常震荡,十八弟没了,不是在塞外,却是在宫中,他的梦境应验了,即使是有些偏差。十八弟病逝后的梦境正在逐渐清晰,胤礽的不详感也越来越强烈,不由地转头看向他这帮兄弟。老大胤褆如梦中一般费尽心思地想把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可他们的关系却还没到梦境里那样不死不休。
老四胤禛,真是好一个直臣孤臣,如果不是四十年胤禩一言道出,胤禛在查办索额图一案里面的小心思,怕是他直到现在还像梦里那样信任着这个弟弟。即使他和胤禛现在是半决裂的状态,胤礽心里还是一阵不舒坦,同时也不由地更加忌惮这个弟弟,比起胤褆那个明面上的对手,老四利用他来默默累积皇阿玛好感的做法更让他火大。
老八胤禩……胤礽现在最想不透的就是这个弟弟,一样的八面玲珑,一样的能干有谋略,却没有像梦里那样帮着胤褆和自己作对了。一样的人,却在夺嫡争斗里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汲汲钻营,置身事外,为什么所有的皇子中老八的变化是最大的?
听到胤衸离世的消息,胤禩心里的震惊同样不小,十八弟还是去了。上一世四十七年九月初四,塞外行宫中,胤衸病逝,太子被废。但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皇父没有了出塞巡围的打算,太子也是才德俱备,而且如今才八月上旬。前几天得到胤衸生病的消息时,胤禩还特意去了阿哥所探望胤衸,只是风寒、没有大碍的,想着宫中太医齐全,又有生母王氏在旁精心照料,胤禩还心想,今生胤衸也能像弘晖那样逃过一劫了。可熟料胤衸的命运还是如前世一般,只是时间提前了。
想到这里,胤禩突然一惊,前世今生的康熙四十七年,张明德都出现了,没能激化了他们兄弟间的矛盾,但是却加重了皇父和他们皇子间的隔阂。十八弟都突然离世了,那么太子他……
胤禩不由地把担忧的目光投向胤礽,恰好和胤礽探寻的目光交汇。“八弟……”胤礽正要张口问些什么,却突然被胤禛的声音打断。
“魏公公,十八弟他……他真的已经……”一向冷静的胤禛语调微微颤动着。
“是的,太医们都没了法子。万岁爷还在阿哥所里,悲痛万分。”
“那皇阿玛可还好?”这次胤禛问得很急切,话里的关切味也是十分的明显。
魏珠一副不忍言说的样子,“万岁爷近几日身子本就欠佳,十八阿哥突然去了,这……”
“你这奴才真是没眼见,这话怎么不早说,吞吞吐吐的,什么都交代不清楚。” 胤褆十分不爽地骂了魏珠几句,才随太子一起去了阿哥所。
走在路上的胤礽眉头微微皱起,刚刚胤禛的那一番话提醒了他,该在皇阿玛面前表现出对十八弟离世的悲痛之情,以及对皇阿玛的关切。可是他却是十分的烦躁,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对皇阿玛的关心、对兄弟的看重,从来都不需要刻意去用演戏来表现,皇阿玛都能看在眼里。而皇阿玛对他关怀和看重,他也一直能深切感受到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二人变成这样互不信任的局面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必须时刻演戏来消除皇阿玛眼中越来越深的猜忌了?
走在最后的胤禩,打量了魏珠几眼,才跟了上去,魏珠竟然这么早就跟老四勾搭在一起了。胤衸四十年才出生,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七岁孩童,与他们这些早就开府出宫的皇子能有多深的感情,老四那样冷情的人刚刚会有那番表现,不消说,是有人通风报信的结果。对比方才太子、大哥还有自己的反应,皇父会有什么想法也就不难猜到了。胤禩也是觉得心力交瘁了,难怪上一世太子的性子到后来是越来越乖戾了,天天对着猜疑心一日重过一日的皇父,还得时刻担心着他们这帮兄弟在背后捅刀子,再是心性坚韧的人都受不住啊!今日被老四占了上风,接下来的局面该如何扭转才好?
阿哥所外,太子等人被挡在门口,身上带伤的梁九功恭恭敬敬地解释道:“万岁爷心情不佳,想一个人待会,太子殿下、直亲王、雍郡王、廉郡王请回吧。”
“皇阿玛身子如何?”太子只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太医看过了,万岁爷身子无事,只是对十八阿哥的事很是悲痛,情绪起伏太大。”梁九功如实答道。
知道康熙没有大碍,太子便干脆地走了,他现在脑子里太多的事和情绪混杂在一起,思绪混乱,只想回毓庆宫好好静一下。
胤褆也问了两句关切康熙和胤衸的话就走了,这胤礽今日很不对劲的样子,让他很在意,跟额娘请个安回去后去打探下消息吧。
看着胤禛在前面细致地问着梁九功,从皇父的身子、情绪到胤衸的身后事,胤禩没有再上前去。一来,先机已经被胤禛占了,他们再如何表现孝心和兄弟情深都会被皇父认为是虚伪;二来,胤禩自重生后就再没了心思去奢想什么父慈子孝了,又何必去惺惺作态呢!看着内务府宫人忙碌地操办着胤衸的后事,胤禩心里愧疚感加深,如果他前几日能少些顾虑,对十八弟的病再多上心一些,也许十八弟就不会再次早夭了。
“万岁爷,该回宫歇息了,您当注意身子啊!”梁九功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劝康熙了,十八阿哥毫无预兆地去了,真是让万岁爷大恸,一整天了就待在阿哥所十八阿哥的房间里。
实在没法子了,梁九功只好搬出了太后,“万岁爷,您这样,太后娘娘听说了都急着要赶过来了,嬷嬷好不容易才劝住的。您总得想想太后娘娘吧,她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劳累的。”
“好了,朕知道了。”良久,康熙终于给出了回应,“梁九功,你守在十八灵前,替朕送他一程。”
“是。”梁九功跪在地上恭送康熙离去,又忍着臀部的伤端端正正地在十八阿哥灵前跪好,对想要给他上药的小邓子摇摇头。当奴才的哪能娇贵,还是谨慎些为好。
西暖阁里,康熙挥手让宫人退下,只留了魏珠一人,讲述白天乾清宫里的事。魏珠看着康熙凝重的脸色,心下一横,突然跪在地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的劝道:“万岁爷,您一片慈父心肠,奴才都看在眼里,可奴才更盼望您能以龙体为重啊!”
康熙的思绪被打断,看了眼下面跪着的魏珠,语气刻意拔高带着怒气道:“魏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学会欺瞒朕了。”
“万岁爷,奴才实在是……是一时糊涂啊。”魏珠说话时刻意停顿了会,给康熙的感觉是斟酌后换了个词。
“还不老实给朕交代清楚。”康熙的语调又高了几分,让外面守着的人还以为是生着多大的气,里面的魏珠却是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是康熙的哈哈珠子,陪着康熙四十多年,虽然比不上梁九功那样谨言慎行、贴身服侍,但对康熙却是足够的了解。别看太子现在荣光十足,可据他观察康熙心中对太子的不满是一日多过一日,而且太子对他态度实在不善,他为自己找条后路也不为过的。
魏珠这才颤抖着身子,把阿哥所外太子等人和梁九功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