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读之,频频点头,“伫兴造思、摛翰振藻、格调浑成,保成的文采愈发好了。”
“蒙皇阿玛赞誉了。”胤礽欣喜道。
康熙和太子谈话间,四皇子胤禛也做好了《清凉石》一首,“体本清凉自解烦,天然秀色蓄云根。曼殊说法今何在,参客空寻跌坐痕。”
康熙看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道:“老四的诗隐喻佛理禅意,平实却暗藏机锋,是首不俗的禅诗。”
当晚,康熙住宿在菩萨顶上,与老藏丹巴畅谈佛法到深夜。
“以大师今日所见,朕的这几位皇子如何?”
老藏丹巴心中微微警醒,道:“圣上之子,自然是凤骨龙姿,哪是贫僧可以妄加评议的!”
康熙浑不在意地一挥手,道:“你这老和尚,少在那里跟朕装傻充愣了,朕要听的是实话。”
老藏丹巴吟一声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一方外人士,所见自是与圣上不同。圣上心念大清,看重的是众位皇子的才干;贫僧潜心佛法,垂青的却是佛法禅意了。”
老藏丹巴一直避开康熙所问,康熙也没有恼怒,却是问道:“如此说来,大师对朕的四皇子更感兴趣了。”
“确实如此,无需空寻佛迹,佛就在人心中,四皇子的诗歌,隐约可见入悟佛境、渡过迷津的境界。”
“老四,倒是继承了先帝遗风,不爱江山爱梵宫,朕就怕他禅心太重了。”康熙语气中有丝不易察觉的惆怅,胤禛没有觊觎国祚的野心是好,可就怕他随了先帝有了出家为僧的念头。
……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何柱进屋服侍太子,却见胤礽面色有些憔悴,似乎昨夜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心中微微惊讶,这几日并未发生什么让太子忧心的事啊。
胤礽揉揉发疼的额角,有些困惑不解,这里是佛门圣地,昨夜的梦莫非预示着什么,实在是难解。
接下来几日里,康熙又带着皇子、大臣们幸览了中台、西台、南台、妙德庵、碧山寺、广宗寺等处,于十三日返回射虎川,接着开始了南巡。在宿迁、桃源县处遍视河工,于扬州府乘舟渡江,登金山江天寺亲书“动静万古”匾额,经常州、苏州、嘉兴到达杭州,检阅驻杭八旗官兵,亲率诸皇子比试骑射。停留十余日后,从杭州启程返京,经苏州、常州后,改陆路至江宁府,途中遣大学士马齐祭明□□陵,并赐驻防兵丁银两,赢得江南士子一片赞誉。三月初四,康熙又率众人乘舟沿黄河南岸巡视龙窝、烟墩等堤,至十五日抵京,十八日又以黄淮河工告成、“四海奠安,民生富庶”颁诏全国。
黄淮水务如今已基本大功告成,那近万朝鲜苦力的归属也成了问题,康熙此时也有些举棋不定,虽然照情理来说,是该让这些人就此返回朝鲜了,但这么一大批廉价劳力总是有些不舍。
康熙沉思的时候,有小太监悄声走进来在梁九功耳边低语,梁九功上前打断康熙的思绪,“万岁爷,太子爷求见,十万火急的样子。”
康熙疑惑,宣了太子进来,就见胤礽一副焦急的神情,大步走进殿中,都顾不得行礼,说:“皇阿玛,八弟、朝鲜那边,您要如何决断?”
“保成,何事如此惊慌,老八那里发生什么了?”康熙眉头微皱,太子怎能如此惊慌失措。
“是,儿臣有些失态了,只是八弟那边送来折子,朝鲜汉城里似乎出现了天花病患。”胤礽稳住身子,垂首认错。
“什么!”康熙大惊,一把夺过胤礽手中的折子,快速翻阅起来。胤礽见状,便知康熙还没看到胤禩的折子,吩咐梁九功在一堆未曾批阅的折子中翻找。
康熙是大清皇帝,胤礽是大清储君,于胤禩而言都是君上,给两人都上折子是可行,但这内容却需要有些细微差别的,否则必然引起康熙心中的不满与芥蒂。所以胤禩给康熙的折子里,细致地讲述了朝鲜天花的出现、事态的发展及处理方式。此次天花疫病出现在牛场下人身上,并没有大规模爆发,胤禩奏称已封锁牛场,派大夫前往诊治,并严查接触过的人士,但朝鲜国王获知消息后,带后妃及重臣去了江华岛避难,暗中却煽动了平民百姓的恐惧情绪,所以此刻的大清与朝鲜两方人员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如今胤禩与与希尔达、马际伯等大人调动了在朝的八旗官兵来维持秩序、封锁边境,会保证此事不危及到大清,也请皇阿玛早做防范。整篇奏折中全然都是为大清和康熙考虑,未曾言及其他。
胤禩呈给太子胤礽的折子,对事情的叙述要简略一些,却多了些嘱咐,他会坚守朝鲜稳定局势,必不让此事成为汉人等非议、动摇大清统治的机会。只是若有意外,则为人臣子不能再尽忠,为人儿子不能再尽孝,还望太子与众兄弟多宽慰皇阿玛,还有额娘与女儿的事也一并托付给太子了。言语叙述平和,却能看到胤禩的坚定决心和情深意长,康熙心中有些动容。
看情形天花应该是威胁不到大清这里了,康熙的担忧减了几分,但想到老八还在朝鲜,生死难料,不禁十分挂念:“老八,胤禩,朕的好儿子啊!朝鲜国王,实在可恶,朕饶不了他们。”
胤礽跪地,动情地道:“皇阿玛,如今八弟还在朝鲜,儿臣恳请从太医院中多选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速速前往朝鲜,还有草药等东西也应筹集一些送过去。”
“太子言之有理,梁九功还不赶紧召集大臣来商议此事”,康熙急促地吩咐道,“保成,你友爱兄弟,又思虑周到,不愧为我大清储君。”
“儿臣当不得皇阿玛如此盛赞,只愿八弟能平安度过此劫。”胤礽依然是面有忧色地回道。
当日,康熙与各位大学士、太子等阿哥在乾清宫里商议许久,从太医院中抽调两名院判及六位御医派往朝鲜,胤禟组织户部筹集草药等所需物品尽快送去,另外边境那边开始戒严,对偷渡者格杀勿论……
议事完毕后,胤礽回到毓庆宫书房里,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何柱上去服侍也被吩咐退出了。只剩一人时,胤礽长舒一口气,想起那张被他毁掉的纸条,胤禩用密语告知他,这次发生的天花疫病也许是福不是祸,据其随行医者的研究可能会发现比人痘更加有效安全的天花防范方法,目前形势复杂,但太子可早做些打算。胤礽思虑良久,虽然他与八弟近年来的关系是亲近不少,但也没到交洽无嫌的地步,考虑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八弟的品行、皇阿玛的多疑,胤礽最终决定赌一把,胤禩你可千万别让孤失望的好!
朝鲜汉城城西的牛场中,胤禩正与林太医、高竹、周连等人聚在一间屋内商酌疫情。
“据我等这几日的观察,先后患病的三十七人中,症状都不严重,初起为丘疹,然后很快变成了水疱和脓疱,疱中央呈脐凹,周围有红晕及水肿,出现的部位是手指、前臂及面部。”高竹向胤禩陈述了“天花患者”的病情,犹豫了下,还是用不太确定地语气说:“我和周大夫等人讨论了好几日,猜测也许这些人所患的不是天花,而是一种与天花类似的疾病。”
“荒谬”,林太医厉声打断了高竹的话,“此时症状是轻微,但尔等可别忘了,天花病情也是感染后日益加重的,到15天左右的时候更常常是药石无医。怎能这么早就轻易下结论!”
“可据我们这几日的医治情况看,这些病患都没有病情加重的征兆,而且连发热的也是不足十人。天花历来都是来势汹汹,高热、惊厥、昏迷等症状十分严重的。如果是同一种病,这种情况又怎么能说得通呢!”周连插嘴道。
胤禩派人将曾经当过宫廷御医的高竹招揽来,也顺道募集了好几位民间医者,且都是对医术有些痴迷的人,与之相对,在人情世故上就差了些。周连就是其中之一,对林太医这位混迹在宫廷里的“圆滑”人物,抱有不小的成见,这几日在牛场诊治天花,交集多了,又笼罩的死亡的心理阴影,彼此间的敌意也渐渐多了起来。
“竖子不足与谋!仅凭几日观察就敢妄下定论,可有将谨慎二字牢记心中?”林太医语气凌厉,周连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脸涨得通红,论医术他一个小辈确实不如林太医许多。
“咳”,胤禩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论,这些人都是他来朝鲜之前精心挑选的,医德让人敬重,即使是惧怕天花也依然无怨言地留着牛场诊治患者。医术也都是不俗,却每每因为一些行医手法或病情诊治的问题而争论不休,现在连他在场都不顾忌了。
“自疫病发现以来,各位一直殆精竭虑地在此医治患者,医者仁心,胤禩十分佩服。既是如此,眼下也该心平气和地探讨疫情,同心协力渡过这次难关。”
八贝勒都说这话了,林太医、高竹、周连等人也不敢不听从,纷纷点头称是。
“我非医者,所知不多,但听各位所言,这次的病情与以前天花肆虐时的情形十分不同,一则没有蔓延,二则病情到今日为止都没有剧烈恶化。这便是如今最大的好事,之后的事务就需要各位大夫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