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前一天,康熙离开翊坤宫回乾清宫的路上突然停下,梁九功等了很久都不见康熙有什么举动,只得开口:“万岁爷?”
“去毓庆宫。”
“咳咳咳”,太子胤礽又是一阵咳嗽,太子妃瓜尔佳氏心疼地递上一盏川贝冰糖炖雪梨,看胤礽服下后喉咙好些了,方才舒心,忍不住劝道:“爷,您这身子不适的,就算不跟皇阿玛告假,也该把事情放一放、多注意下休息。”
胤礽挥挥手,道:“孤如何能安心休息呢?”
瓜尔佳氏欲言又止的,过了片刻还是让宫女、太监等人退下,劝着:“您这又是何苦呢?皇阿玛执意要严惩索大人,您却非要保,不是正中了大阿哥和明珠的下怀吗?”
胤礽口气里有了几分无奈,“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爷当然清楚,大阿哥和明珠的打算,但索额图的事决不能放任不管。不说其他,便是为了皇阿玛也必须去保索额图的。咳咳……”
“爷!”胤礽说的有些急了,又是一阵压不住的咳嗽,瓜尔佳氏忙上前拍着背,胤礽才渐渐好转了。
“索额图的确是犯下了大罪,是该严惩。但爷不能任由明珠他们在里面居心不良地添油加醋,索额图曾为大清立下赫赫功劳,皇阿玛盛怒之下却丝毫不留情面地收拾了索额图,满朝文武大臣会如何想,飞鸟尽良弓藏,皇阿玛没有容人之量!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阿玛的名声被损。”胤礽端起川贝冰糖炖雪梨喝了几口,感觉好些了,才接着说:“爷是大清的太子,从小就被皇阿玛寄予厚望、悉心教导,如何能辜负皇阿玛!今日爷要是因为种种畏惧和困难,对自己的叔公都能放任不管,那么有朝一日是不是会连大清都舍下!国之储君,最要不得的就是随俗沉浮,这是皇阿玛对爷的教诲,爷片刻不敢忘。”
“是臣妾愚钝了。爷,再召太医来看看吧,您这每日在皇阿玛面前强忍着不适,身子会撑不住的。”
胤礽点头,瓜尔佳氏忙唤人进来,窗外有身影一晃而过。
乾清宫西暖阁中,康熙拿着奏折沉思,索额图一案经胤祉、胤禛、胤禟合力查办,有些罪行的确是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想着白日里偷听到的太子的一番话,康熙感触良多,若不是因为老八家格格童言无忌的样子想起胤礽小时候的趣事,突发奇想地去了毓庆宫一趟,也不会知道胤礽这孩子的孝心。
“梁九功,传朕旨意,太医院照料太子身体不尽心,院使、院判全部罚俸三月。”
“嗻。”梁九功退了出去,心中暗想,恐怕这朝中又要变天了。
毓庆宫主殿中,太子胤礽听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今日多亏了福晋警醒。”
虽然康熙从进毓庆宫就制住了下人的行动,一路走来都没人有机会向太子他们汇报,但瓜尔佳氏出身大族,被选为太子妃后更是精心培养,管家手段自是不俗,即使没人通风报信,她也可从细微中察觉出宫人中的异动,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必是康熙无疑。所以才有了太子和她今日的那番对话。
“能帮到爷,臣妾就知足了。”瓜尔佳氏顿了顿,开口:“其实,今日皇阿玛突然来毓庆宫,可能跟八弟家的格格有些关系。”
“嗯?”胤礽疑惑。
瓜尔佳氏将翊坤宫中的事情讲了一遍,斟酌了下用词说:“虽然圣人教诲要开诚布公,做到‘事无不可对人言’,但谁没一些隐藏的小心思呢,想遮掩的也不一定都是恶意。”
胤礽心领神会,皇阿玛无非就是看到小孩子都要有自己的小秘密,想来看看他私底下的言行是忠是奸,幸好他应对得当,皇阿玛的态度也有了松动。不过,老八家的格格吗,有点意思……
☆、第五十一章
朝鲜总督府中,气氛十分之不好,左都御史希尔达、参将马际伯,还有一众大清来的官吏都是面色难看的样子。
啪的一声,马际伯将手上的纸张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说:“八贝勒,您倒是给句话,末将可不想忍受朝鲜这帮小人的鸟气。”
其他官员也都是一副认同的表情看向胤禩。
胤禩望着众人,语气平和地劝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大清在朝鲜设立总督府,不就是因为朝鲜不知尊卑、妄起歹意吗?”
呃,气氛稍稍凝滞了下,原来您是认真的啊,不是因为九阿哥上蹿下跳地闹着通商才故意找朝鲜过错的。
胤禩到朝鲜就任总督,随行人员中特意带了萨恒及其在朝鲜派去黄河的民夫中精心挑选好的数十人。这些人原来都是三教九流之徒,生活贫苦,无依无靠,居无定所,在朝鲜母国都是备受欺凌,很容易地就被萨恒笼络住了人心,对有机会成为大清的良民很是激动。来朝鲜后,胤禩表面上不动声色,与朝鲜君臣一派和睦的样子,私下里却让这些人四处打探、收集消息,所以才有了今日大家齐聚一堂。顺治三年朝鲜、日本就计划与台湾郑成功等人组成百万大军来讨伐满清、恢复明室,之后又有几次北伐动议,虽然都归于流产,但此时听到这些消息,还是让大清官员十分动怒。更何况,朝鲜君臣前不久还计划着要修建“大报坛”,专门来祭祀明朝皇帝,也有不少颂扬明帝及忠臣的诗文在民间流传,尊明贬清的举动真是十分嚣张又不胜枚举,马际伯等官员知道这些后当然是怒不可遏了。
胤禩看众人情绪稍缓,继续说道:“朝鲜心念朱明旧主,这点我早已考虑到,为以防万一,才收拢了一些朝鲜百姓来方便行事。可是,从今天探听到的这些消息来看,情况比想象的更加严重。而且,许是我多心了,朝鲜民间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加深属国百姓对我们大清的敌意。希大人的看法呢?”
希尔达也沉吟着说:“八贝勒深思熟虑,不愧得圣上如此器重。依老臣看,朝鲜君臣必是不甘总督府的设立,想挑拨属国百姓的情绪来与我们作对,暗中掣肘大清对朝鲜的统辖。”
马际伯急道:“既然八贝勒和希大人都已经猜到了朝鲜的意图,应对的方法肯定也想好了,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胤禩笑而不语,希尔达只得再开口:“我们手上的这些朝鲜百姓是一招暗棋,不易太早暴露,暂且先与朝鲜君臣虚与委蛇,还请诸君忍耐。初到朝鲜,对环境还不熟悉,也不宜有大的举动,暗中派人到朝鲜百姓中传说大清的仁德,转变民间风向后才好下一步行事。”
胤禩补充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看朝鲜百姓的生活也多是贫苦,要在朝鲜通商,港口建设、船只督造、商路开通等一应事务皆是需要大量劳力,大清不缺前期的钱粮投入,索性在这些方面优待一些,会更容易收拢朝鲜的民心。”
“八阿哥,所言甚是,只是此事还需圣上定夺。”
“那是自然。皇太后寿辰将近,我需派人进京贺寿,朝鲜也要派使臣朝贺,可将折子一道送去。”胤禩提议。
希尔达点头,马际伯等官将俱是表态同意,接下来众人又商讨了一些具体的举措,方才散去。
希尔达等人离去后,毓秀从后厅走了出来,“爷还真是坏心眼,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些,一路上都不提,偏偏等各位大人在朝鲜待得不舒坦了,才拿出来。”
“各位大人本来在大清过着逍遥日子,却因为爷的“突发奇想”被发配到这荒凉之地,早就是满腹怨言,爷哪敢上去讨人嫌呢?好在大家都想着尽忠职守、以报君恩,爷这不才将问题摆到台面上,日后也好勠力同心、扬我大清国威了。”
毓秀没好气地看了胤禩一眼,装,接着装。你可是皇子,要真想招揽那些大臣,有的是办法,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怜,根本就是把大清官员和朝鲜君臣一起耍着玩了一遍。
胤禩笑笑,“朝鲜虽是国小民弱,但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智慧。心中仇恨未曾消减过,但面对大清却始终是恭敬顺从的姿态,如果不从心底对他们有着警戒和厌恶,很容易被他们迷惑的,爷这样做也是未雨绸缪了。”
当然也是,人要作死不必拦,要是没有朝鲜君臣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想说服这些大臣跟他同心办好通商的事还是有不小的难度。既然他们都这么给力了,爷当然要最大程度地利用了。
“派人进京给太后娘娘贺寿,寿礼都准备好了。另外,我还收拾了些给玉佳的小玩意儿,也得让人带回京城,还有我写了家信给额娘和玉佳的……”
看着又开始絮絮叨叨的毓秀,胤禩无奈的抚额,又开始了,从离开京城后福晋就没少念叨那在皇宫里“受苦受难”的玉佳。其实真的没必要,他敢断言,那丫头现在乐不思蜀着呢,指不定怎么祸害旁人了。
转眼到了十月初三日,这一日是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所以比往年的圣寿节办得更加盛大华丽,宫里宫外的忙碌了一个多月。仁宪皇太后虽不是康熙的生母,但一向安分,康熙自然乐意荣养着嫡母向天下彰显他的孝道。这次寿宴更是精心准备,中午的家宴上是皇子皇孙满堂齐聚,晚上更有百官命妇朝贺的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