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神色稍稍松动了一些,他还记得当初德妃满心欢喜地将胤禛抱给表妹,可转身出了殿门眼里布满了不舍的泪水,之后也是几次偷偷来看胤禛却不敢露面说一句话。
“你能承宠,是因为表妹无子;晋位成嫔,也是因为将胤禛抱给了表妹,这些你从一开始就该清楚的。”
“奴婢知道,也一直感念着孝懿皇后的宽仁。可是奴婢是一个母亲,四阿哥是奴婢第一个孩子,做不到啊,万岁爷,奴婢实在做不到。四阿哥跟奴婢疏远不亲近,奴婢心痛难忍,看着八阿哥和良妃亲密更是嫉妒地要发疯。这些日子里奴婢日日在佛祖面前念经诵佛,不求减轻自己的罪孽,只望能告慰孝懿皇后的在天之灵。”德妃抽泣地说着,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了。
康熙的神情有了几分恍惚,想起当初表妹将德妃奉上,她还是个清秀害羞的小宫女,端着茶盏怯生生地跪在他面前,都不敢抬头,让人止不住的想怜惜。如今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康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道:“自今日起,你禁足永和宫中抄经念佛,外界只会道你是给孝懿皇后十周年祭奠祈福的,十四也大了,就交给老四操心吧。”
德妃错愕的抬头,满目的诧异和感激,毕恭毕敬地叩首,“奴婢谢万岁爷隆恩。此后一定日日诚心拜佛,求佛祖保佑万岁爷安康舒心。”
“跪安吧。”
“是,奴婢告退了。”
第二日,来请安的胤禛和胤祯两兄弟都被挡在了永和宫门外,胤祯更是惊愕地喃喃着:“怎么会,我不信,我去找皇阿玛”,转身要向乾清宫跑去却被胤禛拦住。
胤祯大怒,“放手,难道你真的不关心额娘的生死吗?要么跟我一起去求皇阿玛,要不就别拦着我。”
胤禛眉头紧蹙,怒斥道:“你以为你胡闹就有用了?跟我来。”
胤祯犹豫下,跟着胤禛出宫去了四贝勒府。
书房里,胤祯听完了所有的事情,整个人都愣住了,当时给八哥下毒的是额娘,怎么可能,可是当初额娘那么疾言厉色地不让他参加酒宴,知道他喝了酒宴上的酒也十分紧张,更是经常告诉他不要跟八哥混在一起,四哥才是他的亲兄长……
胤祯不想相信,可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就是事实,所以皇阿玛才会严惩额娘的。胤祯已经有些崩溃了,拉住他四哥的衣袖,不住地说:“为什么,额娘为什么要那样做?”
胤禛看着被惨烈打击的弟弟,有些心软,拍拍他的肩说:“我也不知道,额娘只说过,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两个儿子。”
“四哥。”
“你在宫里没有额娘护着,肯定会吃些亏,以后别那么肆无忌惮了。不过也不用怕,额娘之前交代我照顾你,有什么事了过来找我,就算在宫外我也能护着你几分。”
胤祯一直不喜欢他这个严厉的四哥,可此刻听着这硬邦邦的安慰,却觉得十分熨帖,觉得有几分热泪上来,扑进胤禛的怀里死死抱住,就像额娘说过的他们是嫡亲的兄弟,再没有比他们更亲近的人了。
胤禛身体僵硬了,心中百感交集,他嫉妒这个得额娘宠爱的弟弟,可也在意着他和额娘,最后只是轻轻拍着胤祯的后背安慰着。
……
咸福宫里,来请安的胤禩有些惊疑地看向良妃。
“禩儿,你还是没看明白后宫的女人,不过这天下的男人也没几个能懂的”,良妃淡笑着摇了摇头,“后宫女人看重荣宠,可到了我们这一步,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德妃这一招壮士断腕是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当中。”
“但是,嫉妒这这么荒唐的理由,皇阿玛居然信了?”
“只要万岁爷想要相信,就可以了,这里是后宫,不是前朝。万岁爷虽薄情,但对孝诚皇后与孝懿皇后还有几分真心,而且故去的人总是被牢记的。德妃利用这些勾起康熙的念想,四阿哥的种种好就会被想起,对四阿哥的生母和弟弟也就多几分宽容了。而且德妃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责,今后清苦度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位皇子也失去了母妃的庇护,万岁爷再大的气性也会消的。”
“额娘,您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胤禩迟疑了下,还是担心地问出了口。
“自古红颜多薄命,额娘是后宫第一美人,却能生子晋妃、安然度日到如今,靠的不止是手段,还有万岁爷那隐秘的心思。自古君王有几个不贪恋美色的,可如今这位万岁爷临幸了额娘的同时还想要明君圣主的名声,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时常对额娘冷淡与斥责,所谓的欲盖弥彰罢了。这点额娘早就看清了,惠妃、宜妃等人也都明白,后宫里用情深的女人活不到最后的”,迎着胤禩有些心疼的目光,良妃转移了话题,“后宫自有生存法则,万岁爷又是个薄情的,你当德妃能安心待在永和宫中念佛?待时机合适了,就会出来的,那时额娘与德妃的交锋才刚开始呢。不过十四阿哥那里,禩儿你……”
“额娘不必担心,儿子清楚的,身在皇家,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与十四这样断了也好,省得像前世最后那样……
☆、第三十章
七月中旬,八旗选秀正式开场,一辆辆青花布做围子的马车,承载着秀女们的期待,渐次驶入紫禁城中。顺治帝时定下规矩,于旗属女子年十四而合条件者,由八旗都统造册,送户部奏请引阅,以备妃嫔之选或指配近支宗室。后来渐渐形成了三年一次的八旗选秀,对满旗、蒙旗、汉旗女子依次进行筛选。选中者,或是充盈皇帝后宫,或是指婚给皇室子孙,或为亲王、郡王及其子孙等宗室权贵子弟赐婚;而未选中者,才能自行婚配。在一轮又一轮的考察和挑选后,许多八旗女子一生的前程富贵就此决定。
“皇阿玛给九弟指婚了正红旗都统齐世的女儿董鄂氏,十弟却是蒙古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至于这样吗?”毓秀有些不满地说。
“十弟生母是温僖贵妃,姨母是孝昭仁皇后,都是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儿。遏必隆,镶黄旗人,母为清□□之女、和硕四公主,受顺治帝遗诏成为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谥号"恪僖",声望实在太高。就是如今温僖贵妃的两个弟弟还是朝廷重臣,阿灵阿是散秩大臣、擢镶黄旗都统,尹德更是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钮钴禄家族势倾朝野,皇阿玛怎么敢给十弟一点点的希望和机会?”胤禩解释着,他们这些皇子哪一个不是自小就被皇父严加要求的,只有十弟例外,被纵容着不学无术。大清从未放下对蒙古的忌惮,自孝庄太后逝世后就不再有蒙族女子得后宫高位了,十弟的嫡福晋是蒙古贵女,皇父这是明晃晃的表明态度。现在指婚已经这样了,之后的封爵十弟也是被压着只得了一个镇国公。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十弟也是皇阿玛的儿子,被这样对待,怎会不寒心呢?”
谁说不是呢?前世十弟有次醉酒后,就抱着胤禟哭诉了许多,温僖贵妃的病故、太子的冷眼、皇父的摈弃……人心不是木石,都是会苦会疼的。
叹了口气,胤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孕妇不宜多思多虑的,手轻轻地扶上毓秀,“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扶你去院中走走。”
毓秀点头起身,搭着胤禩的手在院中小心地慢走着,有些发愁地说,“太医说就在这两天了,可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别忧心,太医一直请着平安脉,你这胎养得很好,生产的时候一定顺利。而且太医、引产嬷嬷们这些天都在府里候着,不怕你突然发动的。”胤禩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快到生产时候了,毓秀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了。
“我还是放不下心来,爷,你是阿玛,要不哄哄这个磨人的小家伙,说不定这孩子听见了就出来了呢!”
“哪会像你说的那样”,不过胤禩还是微微低身,把手附在毓秀的肚子上,和悦地念叨着,“乖孩子,看你额娘这么紧张的,咱们还是赶紧出来吧,阿玛和你额娘等着好好疼你呢。你要是男孩子呢,阿玛带你去骑马射箭;要是女孩子呢,呃,让你额娘教你甩鞭子,大了肯定没人欺负得了你……”
“爷,”毓秀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听得,对胤禩这偶尔的孩子气举动有些哭笑不得,突然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疼痛袭来,急促地出声,“我肚子好疼,好像是要生了。”
胤禩愣了下,周围伺候的云嬷嬷等人也呆了会,还真管用,这孩子不会真是被哄出来的吧?
“去把引产嬷嬷、太医都叫来”,胤禩一边吩咐着,一边把毓秀抱起走到早已准备好的产房里。
“是”。八贝勒府顿时忙碌起来。
“好疼,奶娘,好疼啊。孩子是不是快出来了?”毓秀疼的满脸泪水,从来没想过生孩子是这样的折磨人。
“格格,您忍着点,羊水才刚破,孩子要等一会才能出来。您现在忍着些,留些力气,奶娘在这里,引产嬷嬷和太医也在,没事的啊。”云嬷嬷也是十分焦急,都忘了叫毓秀福晋了,没娘的孩子总是苦一些,这个时候都没有母亲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