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委实无法在知道钟衍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来的长乐殿时,还佯装什么都不知的陪他演戏。
五年前不爱钟衍的慕晚能做到,他要演什么她都可以奉陪,但五年后爱钟衍的慕晚,做不到。
然而——
夜风实在太冷,她方才出来时又忘记披件披风了,再这样吹下去,估摸着又要在床榻上躺几天了。
“阿嚏——”
慕晚缩着脖子揉了揉鼻子,倏地听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地扭过了头。往日她忽然来了兴致,也会带着涵香来后宫比较隐匿的地方转上一转,想瞧瞧那些个话本子中写的深宫密事是否是真的,可总也碰不到,没成想今儿个竟误打误撞遇到了。
月色如洗,将树叶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晚风习习拂过,树叶发出轻柔的沙啦沙啦声,绿幽幽的流萤闪烁在林梢,忽明忽暗,忽出忽没。
男子的身形掩在层层叠叠的树叶后,也不知是本身就穿着黑衣还是夜色太浓,看不出衣裳原本的颜色,斑驳的月光倾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双眸微闭,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
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只到他的肩头,被他整个儿箍在怀中,看不到脸,只能看到高髻上金光闪闪的发钗和裙袂上被月色映射的闪闪发亮的宝石。
不知为何,慕晚脑海中蓦地蹦出了一句话。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慕晚偷偷瞄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哪知才刚刚抬脚欲走,树后那男子忽然转眸看了过来,慕晚躲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尴尬的扯出了个笑容。
那男子眸光犀利,在月色下凛冽之感有增无减,他刚要过来,却被旁边的女子拉住了,“清哥哥,你快走吧……”
慕晚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疑惑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宜安?”
接着慕晚便被拉到辛宜安的风荷宫中,听了一段以往只在话本子中才能看到的风花雪月。
荣安侯府的二少爷穆清,辛家的三小姐辛宜安。故事很简单,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开头,以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结尾。
辛宜安和穆清原本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被五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选秀大典拦腰斩断,而慕晚记得很清楚,当年留下辛宜安的,是她的亲表姐,如意长公主。
慕晚不晓得当年如意长公主知不知晓她表妹的心事儿,但她却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是无法满足的,得到的愈多,想要的就愈多。比如辛家,出过一个皇后,便想要出第二个。
他们赌上了品貌才艺最为出众的三小姐,殊不知她葬送的,是一生。
这样的故事,让慕晚更加反感帝王家。
这一晚她宿在风荷宫,只觉得恍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深渊,四周是一望无垠的海水,头顶是漫天飞雪,波涛汹涌的海水渐渐从脚底蔓延上来,冰冷刺骨,而她却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海水淹没,浑身冰凉,慢慢失去知觉。
而唯一能救她的那根浮木,已经快要从她视线飘走了。
其实当年她追钟衍追的很不容易,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情愫之后,她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钟衍身上,可是他对她的纠缠虽从来不怒不恼,却也从不回应。以前觉得无谓,如今想来,却让她浑身冰凉更甚。
慕晚闭上眼睛,渐渐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
六月份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天幕湛蓝,白云缱绻,绿荷相倚满池塘,池水明净如镜,映着荷花的倒影,微风轻轻拂过,传出阵阵清雅荷香。
风飐,波敛,团荷闪闪,珠倾露点。
木兰舟轻泛池面,慕晚穿着月白色的襦裙,袖子用袖带扎着,襦裙别在腰间,裤腿扁至小膝处,露出一小段白嫩如玉的肌肤,阳光渡在上头,更显得白嫩。她立在木兰舟头,将手撑在额边眺望着远处,无暇的粉荷随着木兰舟轻轻晃动,惊起了几只蜻蜓。
长公主说钟衍小时候最喜欢吃先皇后做的煎藕饼,只是这是陈国人常吃的,在楚国并不多见,先皇后还是从自家那个来自陈国的厨娘那儿学会的,自先皇后薨逝之后,钟衍便再也未吃到过煎藕饼。
她寻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会做煎藕饼的小宫女,昨儿个学了一整天,今日一大早便起来下池采莲取藕,只是这泛舟是个技术活,涵香不会,她也不会,还有——
她从九岁起就特别怕水,且不会凫水!
彼时下水之后她便有些后悔了,然而悔之已晚,如今她和涵香已在莲池中晃荡了大半天,藕一个没拿到,倒是采了不少莲蓬,人也快被晒干了。
落英殿平日里人迹罕至,她搬到长乐殿以后这也是第一次来,回雪跟着玉大哥去药王谷了,绿萝姑姑她们又肯定猜不到自己会在这里,这可怎生是好?
慕晚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忽然瞥见岸边渐渐行来了一抹素白身影,还来不及高兴,就瞧见来人万年雷打不动的冷漠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黑了下来,上位者的威严气息夹杂着他惯有的清冷之气,慕晚被唬的愣是没敢出声。
半晌,他冷冷开口,“还不上来?”
慕晚:“……不会泛舟。”
“那你下去作甚?”
下来作甚?
慕晚这才回神,腾出一只手冲着钟衍挥了挥,神色欣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了两只月牙,“我来——”
刚说了两个字,木兰舟不知撞上了什么,忽然剧烈摇晃了起来,慕晚恰好站在舟头,连个扶手的地方都无。涵香见状想过来扶她,走了两步,木兰舟却越晃越厉害,慕晚左右挣扎了一会儿,终是从舟上栽了下去。
栽下去之时慕晚将怀里的莲蓬扔回了木兰舟,还来不及生出什么想法,身子蓦地被人一把托住了。
氤氲荷香里兀的生出了淡淡的清雅药香,莫名其妙便觉得心安,动作先于意识,慕晚双手已紧紧攥住了来人素白的衣襟,清风略过耳畔,脚下的大片大片的粉荷绿叶如掠影浮光,迅速倒退。
脚底传来坚实的触感,慕晚却还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钟衍抬手将她的袖带取开,垂首看了看那双揪着他衣襟不放的小手。
“怎么了?”
“……水……我怕水。”
“现在想起怕水了?下去之前怎不知思量思量,不会凫水也不会泛舟就敢下去,你真是……”钟衍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真是气的我不知说什么好……”
慕晚听见他如此说,晓得他并未生气,于是怀着私心继续垂着头低声嗫嚅,“我怕水……”
钟衍低头瞧见被她咬的泛白的下唇和微微轻颤的羽睫,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将她搂在了怀里,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是异常的温润,透着丝丝无奈,“小晚,你该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慕晚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中,只觉得心肝肺都齐齐的颤了一颤,心跳瞬间失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直冲天灵盖,渐渐连四肢都麻了,惊愕之后开心的都要冒泡了,哪里还记得害怕。
他低醇温润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没事了,别怕,有我在。”
对于她的死缠烂打,钟衍从来不拒绝,却也不回应,好像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会卸下冷漠的外壳,极有耐心的安慰她。而即便是这样偶尔的温言软语,她都能开心许久。
第二十八章
慕晚在他怀中蹭了蹭,一睁眼,四周景色忽的变了。钟衍穿着月白常服坐在黄花梨木案前批阅奏折,案边的白瓷碗冒着腾腾热气,苦涩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大殿,她端着一盘煎藕饼走进嘉福殿,被满殿的药味刺的皱了皱眉。
钟衍喜静,尤其是在批阅奏折处理国事的时候,连多寿都不敢轻易打扰,而他之前为了演戏给旁人看,吩咐过多寿贵妃娘娘进殿不必通报,如今正好方便她见缝插针的往他跟前凑。
进去后她捧着盘子乖乖坐在了一旁,坐着坐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聚在了案前那抹素白身影上,过了良久,多寿悄无声息地退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娘娘,药快凉了,您劝陛下先将药喝了再忙吧……”
慕晚眨了眨眼睛,瞧见白瓷碗的确已不再冒白气了,只好端着煎藕饼慢腾腾地挪了过去,哪知她刚站到钟衍身侧,便听见他目不斜视地问道:“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像是炎炎夏日里蓦然掠起的凉风,只几个字便让人遍体生凉。
慕晚被他清凉的声音惊了一跳,放盘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加之衣袖过于宽大,盘子从手中滑出去不小心撞倒了一摞奏折,奏折又好巧不巧地砸在了白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渍登时飞溅了出来,苦涩的药味蓦地浓重了起来,钟衍手下那本刚刚打开的奏折上渐渐晕染出了几朵褐梅。
慕晚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是想告诉你……药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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