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见问,道:“皇上问过父王好几次,只说让父王安心养病,朝中的事自有宗亲大臣们操心,所以父王很不必特地进宫请安复命了,只消上个请安折子也就是了。”
事实上,那个昏君压根儿没问过父王,他成日里忙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且来不及了,哪还顾得上一个可有可无的郡王,不过宇文修也不想让睿郡王再趟宫里那滩浑水,他就安心在家里将养即可。
睿郡王闻言,想着儿子如今得皇上看重,他理当避其锋芒,总没有儿子与老子都手握重权的道理,那皇上该防着他们家了,他可不能因此毁了儿子的前程,遂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特地进宫了,明儿就递个请安折子上去。”
宇文修应了,又陪着他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行礼告退了,睿郡王倒是想留他夫妇用午膳的,又怕反倒惹得儿子不高兴,到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了。
待出了银安殿,简浔便轻声说道:“我瞧父王的意思,怕是怎么也不会同意我们过阵子分府出去单过的。”
既不同意他们出去单过,爵位自然也不可能给别人了,这算不算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呢?可见并不是所有好东西、所有好事都是真的好,最重要的还得看当事人怎么想的。
宇文修已道:“父王同意,当然就最好,他若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且过了这阵子,他身体真正痊愈了再说罢。”
简浔点点头:“行,反正也不急在这三两日的。前阵子倩姐姐不是说,打算去潭拓寺为婆婆好生做一场法事,让她知道她已沉冤得雪,你也过得很好,以告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吗?她已定了日子就在后日了,一共做七日,下一次师兄休沐,倒是正好可以去接我们回来。”
宇文修“嗯”了一声:“那我那七日也不必回府了,都留在宫里当值,也好把后面的时间空出来,从潭拓寺接了你后,便直接带你去城外小住几日去,你看怎么样?”
简浔听得笑了起来:“还真打算亲自服侍我几日啊?可你真没问题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服侍得不好,我可是要罚你的。”
“我怎么可能服侍得不好,你就等着瞧罢。”宇文修眼里也有了笑意,夫妻两个一边说话儿,一边回了他们的院子里。
到了第三日上,宇文倩果然一早就回王府接简浔来了,姐妹两个都是一身的素淡衣裳赤银头面,要带的衣裳首饰和常用物品都已提前收拾好了,要带的人也提前安排好了。
姐妹两个去给睿郡王辞过行,睿郡王昨儿已知道她们今日要去潭拓寺为先睿郡王妃做法事了,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儿,这会儿见了姑嫂两个,也没有多说,只嘱咐了宇文倩一句:“万事小心,再就是告诉你母妃一句话,等我身体大好了,一定去给她扫墓,好生与她说说话儿。”便怏怏的打发了她们。
潭拓寺宇文倩与简浔都不是第一次来了,里外都算得上熟悉,何况宇文倩事先便已打发了人过来安排一切,所以姐妹两个交午时时分到了后,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下午,二人小憩了一会儿起来后,又去前面的大雄宝殿上了香捐了香油钱,一下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翌日一早,法事便开始了,宇文倩与简浔都十分的虔诚,宇文倩想到母亲的薄命与屈死,想到正是因为母亲没了,弟弟才吃了那么多苦的,忍不住哭了好几次,还是简浔闻言软玉的劝她,她才渐渐好了起来。
七日时间一晃即过。
到法事终于做完了,不但宇文倩瘦了一圈,简浔看着也是一脸的憔悴,把来接各自老婆的胡严与宇文修郎舅两个心疼了个够呛,彼此道了别便各自上了马车,分道扬镳了。
马车一启动,宇文修便将简浔抱到了怀里,道:“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潭拓寺的斋菜不合胃口?我早说了带个厨子一起,不然就日日从府里给就你和姐姐送饭来的,反正离得也不远,偏你们都不同意,结果吃苦头了罢?”
熟悉醇厚的好闻气息一下子将简浔包围了,她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歪着,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迷迷糊糊的道:“既是给婆婆做法事,就该心虔才是,只想着吃好住好算怎么一回事,又不是来游玩的。”
话虽如此,宇文修还是免不得心疼,道:“心虔不虔,又不是靠这些虚礼来表达的,便此番你和姐姐没来给母亲做这场法事,你们心里就不感念她了吗?她照样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这倒是。”简浔越发迷糊了,无意识的点了一下头,“可感情很多时候也是需要表达出来的,不表达出来,你自己倒是知道,别人却未必知道啊……”
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彻底消失在唇边。
宇文修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睡着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还有几分感动,她这般心虔,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他……不由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越发抱紧了她。
等简浔一觉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不在马车里,而是在一间很是陌生的房间里了,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宇文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心里攸地一紧,忙叫道:“师兄——”
话音未落,六识本就比常人敏锐的宇文修已大步进来了,见她醒了,笑道:“浔浔醒了?我还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你等着啊,我马上打水来你洗漱,等洗漱梳洗完,四下里逛一圈儿,就可以开饭了,我炖了老母鸡汤,很是清香爽口,待会儿你可得多喝一点,虽说还没出孝期,不能沾荤腥,但你瘦了不少,很该补补才是,我已与祖父说过了,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就怪我罢,千万别怪你,所以,你只管放心的喝。”
简浔这才看见他已换了一身短打,袖子捋到了手臂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和衣裳上,还沾了些面粉,本该十分滑稽可笑的,她却无端的觉得这样的他英俊潇洒得不得了,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翻身下了床,笑道:“师兄还真亲自给我做饭啊?我瞧瞧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宇文修忙道:“不必你去帮忙了,我很快就弄好了,说了要让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么,自然就要说到做好,正好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当年在蓟州时,我做的饭菜可人人都交口称赞的。”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艺,那我待会儿可得好生尝尝了。”简浔见他坚持,不愿扫他的兴,也就答应了,但仍随他一起出了房间,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这是哪里呢,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你还真把所有人都打发回去了罢,好歹也该把瑞雨琼雪留下啊,总不能真事事都你自己来罢?”
宇文修道:“这是玉鸣山后山,我先前无意瞧得这宅子依山傍水的,幽静又清雅,就买了下来,只是地方不大,就一进院子,人多了也不方便,我们只会在这里待三日,若待的时间长了,我肯定将他们都留下,既然时间短,就没那个必要的,我还应付得来。”
顿了顿,声音里带出了几分歉疚来:“可惜这次只能陪你在这儿清闲三日,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陪你多清闲几日,这里也行,其他地方也行,仍只我们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简浔已拊掌笑道:“太好了,可以在这里待三日,整整三日呢,可不是三个时辰,我得想一想该怎么玩儿了,对了,附近师兄都看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见宇文修眼里的愧疚之色还是未褪,知道他以为她是为了安慰他才故意这么说的,继续笑道:“不知道师兄可曾听过一个故事,两个死囚行刑的前一晚,一个想着自己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一夜,悲观懊恼害怕得不得了,因此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夜,也过得不安生,另一个则想着,总算自己还有一夜的生命,于是开始回忆起自己生命里美好的一切,因此最后一夜过得很是安宁祥和。所以很多时候,事情到底是好是坏,端看你怎么想,若你尽量往好的方面看,自然便是好事,若总是想着不好的一面,不是坏事也变成坏事了,你说对吗?”
他忙成那样,恨不能一个人掰做两半用,却还几乎日日都按时回家陪她,几乎从不将外面的情绪带回家,让她跟着一起烦恼,这三日更不知是怎样才挤出来陪她的,她若再不知足,只怕连老天爷都得看不过去了。
这下宇文修眼里的愧疚终于都被笑意所取代了,跟浔浔在一起就是这么的舒心与惊喜,一定是母亲在天有灵一直在保佑他……他忍不住捧起简浔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才在简浔故作夸张的喊叫声:“哎呀,你手那么脏,我脸都被你弄花了啦!”中,往厨房去了。
简浔方一边拿帕子擦着脸,一边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院子果然不大,也就正房五间,带几间厢房罢了,不过院子当中种了一棵大槐树,旁边还有几株桂树,如今正是金秋十月,桂花飘香的时候,平白便为整个宅子都添了几分幽香与恬静,难怪她方才醒来,闻见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桂花儿香。
院门从里面紧紧锁着,四周的院墙都十分坚固,但看得出来,应当是才休憩过不久的,想是宇文修买下这里后让人拾掇的,再看远处,有一缕青烟袅袅而上,现下正是饭时,应当是附近的邻居家里也在做饭了,在仍青翠欲滴的山峦间,有一种宁静悠远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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