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宇文信却发现,自己现下竟然讨厌不起她来了,他本来该最讨厌最恶心她,他也的确一直最讨厌最恶心她的,不是吗?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公然的同情起他,自以为是的给他雪中送炭起来,他以为这样他就会感激她,会认下她做妻子,以后好生与她过日子了吗?
做梦,他就算再狼狈再落魄,也轮不到她来同情他,轮不到她来雪中送炭,他绝不会感激她的!
刘纯馨见宇文信苍白的脸上满是深恶痛绝,心里不可避免的难受起来,果然,二爷就算再落魄了,也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她对宇文信这会儿倒也不至于有太深的感情,宇文信都那样对她了,她还能产生感情,得多贱的人才能做到?她更多的,还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为自己谋一个至少现下看来还是有希望,还是看得见前路的未来,而二爷既是她的丈夫,她便绕不过他,那何不一起为未来拼搏呢?
所以,刘纯馨很快便把心里的难受压下,又开了口:“二爷,您如果实在做不到把我当妻子,就把我当丫头当奴婢罢,您生来便是尊贵人儿,哪里离得开人服侍?我虽笨,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还是应付得来的,我也能吃苦,必定比任何人都更适合二爷带去漠北,求二爷就答应带我去罢。”
说完,矮膝轻轻的跪了下去。
这下宇文信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以为自己只靠冷脸就能吓退刘纯馨了,他只能冷笑道:“我是从来没把你当过妻子,甚至给我当丫头奴婢,你这样的女人,都不配!我早想赏你一纸休书了,以前不能够,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必再顾忌,我现在就赏你一纸休书!”
说完便要起身去书案前写休书,反正他是被关在自己小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只是才刚起身,便让刘纯馨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腿,哽声道:“二爷,求您不要赏我休书,我就算随您去了漠北,也一定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我只是、只是为好好儿的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求您别休了我,不然我只能回浏阳去与我娘相依为命,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护得住一个我?族人们都恨透了我们家,还不定会说是嫁,实则却是卖的把我卖到什么地方去,届时我也是自身难保,又何谈救她?求二爷就让我随您一起去罢,我下半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她不想回去再被待价而沽一次了,这一次,已跌得她头破血流,刻骨铭心,真的是怕了回去了,何况她一个弱女子,要孤身从盛京回到浏阳去,谈何容易,路上会遇上什么,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就怕到时候连死都是奢望,倒不如先保全自己,等自己有了余力,再设法接了母亲去与她团聚,怎么着也比母女两个都落到族人们手里,只能任人宰割的强。
刘纯馨并不知道刘姨妈已有了“好去处”,还以为她已回了浏阳去,虽族人们都容不下她,但让她常伴青灯古佛,为父亲和族里挣一座贞洁牌坊应当还是愿意的,就是母亲少不得要吃苦头了,不过只要性命无忧,以后就总有希望。
她不知道,宇文信却是知道的,以往的理直气壮今日却忽然莫名的打了折扣,竟觉得原本想好的刘姨妈在回去途中,遇上了流民,死于非命的说辞,说不出口了。
好半晌,他才冷冷道:“崔公公,劳你安排人先带她下去,我要考虑考虑。”
带了,岂不是意味着他接受了她的同情,可她凭什么同情他?还有她带给他的那些耻辱,又该怎么算?可若不带,他也说不准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后悔,毕竟……旁的且不说,至少洗衣做饭这些事,总不能真让自己动手罢?
刘纯馨脸上已带出了几分松快来,二爷愿意考虑了,那说明事情至少还有转机,遂在崔公公让人扶她起来,送她回去时,很顺从的就起身离开了。
余下崔公公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没有共过富贵,却愿意一同患难,不管这刘氏以前做过什么,人品怎么样,也已算难得了,若二爷能一直得她相伴照顾,而她又的确如自己说的那样,不怕吃苦,二爷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简浔很快便知道了刘纯馨自请随宇文信去漠北之事,这些日子事情多,她也跟崔公公一样,早忘记王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还是崔公公亲自来求见,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问她:“未知大少夫人意下如何?”
她才想起了刘纯馨的存在,但想起归想起,却真的一点不感兴趣,毕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便只是道:“看父王的意思罢,若父王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我一个做嫂子的,是不好管小叔子屋里事的,尤其这个小叔子与我们一房,还已反目成仇了,公公说是不是?”
崔公公闻言,忙赔笑道:“都是奴才思虑不周,这等小事,就不该拿来烦大少夫人的,奴才这便退下,不打扰大少夫人歇息了。”说毕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却行退了出去。
大少夫人是以嫂子的身份来说此事的,而不是表姐,那就说明早不拿那刘氏当表妹了,一丝一毫旧情都没有,那他应当能在王爷面前交差了,一个刘氏,再添两个婆子或是媳妇子,两个小厮,不然索性就新买一家人,与二爷一道去漠北?
到了晚间,宇文修回来了,简浔一边服侍他梳洗更衣,一面笑道:“昨晚上怎么留在宫里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若是方便,要不与我说说?要是不方便,也就罢了。”
他脸上虽一直在笑,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放松,但她还是能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她也不是非要听他说宫里或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引着他说说话儿,让他能真正的放松下来而已,毕竟他在外面已够紧绷了,回了家里还这样,又还有什么意趣?
宇文修已道:“对师妹,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这事儿实在太过分了,你听了必定也会生气!昨儿下午眼见要到交班的时间了,平子清忽然递了话儿给我,让我晚间在自己的值房等着他,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虽自来不待见平隽,却也只是在有关师妹的事上,对平隽的能力人品,却是自来极看重,也可以说是与他惺惺相惜的,既然平隽特特递话儿给他,还让他在值房等他,看来问题是出在宫里,那他自然要配合。
是以昨夜他才会没有回王府。
到了三更左右,一身夜行衣的平隽果然如期而至,叫宇文修也换上夜行衣后,带着他一路躲过巡逻的金吾卫们,到了冷宫一带一座废弃的宫室。
宇文修这才知道,他虽然已自问对皇宫大大小小的角落都了若指掌了,却不知道,冷宫下面还有一座地下室,而他们两个悄悄潜进去后,看见的就是一群方士和工匠,正围着一座巨大的炼丹炉忙个不停。
“不是说皇上将给自己炼丹的方士高人们,都藏在畅春园吗?怎么会……”简浔紧锁着眉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发问了,明贞帝那个作死的,果真是一日不作就要死吗?
宇文修恨声道:“畅春园那批人,是只给他炼丹的,冷宫地下室那批人,却另有用途,是专给他点石成金的!师妹必定只听说过点石成金,没见过真的罢?我们这位好皇上,就愣是给弄成真的了,他让那些方士和工匠,把铜和铁,经过复杂的炼制,变成金和银,当然只是看起来像真金白银,其实是假的,然后把这些假的金银流通出去,换回来真正的金子和银子!他这样做已经有几个月了,可居然谁也不知道,还是平子清日前见军饷里的银子有些在阳光下,色泽与旁边的微微不一样,一时好奇拿起来看时,意识到了不对,才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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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九回 计划 离开
平隽是上战场厮杀过的人,比谁都清楚将士们只要上了战场,脑袋时刻都是别在腰上的,一个不慎丢的便是命,丢手丢脚受伤流血就更是家常便饭了,这样豁出一切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为之拼命的家国和朝廷,却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凭什么?!
所以他当了兵部侍郎后,对军饷军粮这一块儿便抓得尤其紧,以前是他鞭长莫及有心无力,没办法为将士们谋得基本的温饱也就罢了,如今既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了,他当然要竭尽所能,让将士们知道,至少上边儿还是顾着他们的,至少朝廷还是有作为的。
万万没想到,他除了要应付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办事之前倒要先喂饱了他们不算,为了多讨得一点儿军饷,日日都要与户部的官员们周旋扯皮也不算,竟还让他挖出了一条最大的蠹虫明贞帝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江山社稷可是他宇文嵩,是他们宇文家的,他不励精图治,不想着重振江山,不想着为百姓们谋福祉也就罢了,竟还自己挖起自家的墙角来,用的还是如此不入流的招数,大邺还有什么未来可言,百姓们又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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