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年,短短六个月罢了。只是有人把这深宫当作囚牢,有人却想尽办法要留在这里。
陆璇又看了暖冬一眼,提步向前走去,雁秋赶紧拉着暖冬上前引路,暖冬依然不以为意,陆璇想了想终是开口:“这宫里终归没有宫外自由……”
话还没说完,就被暖冬打断:“话也不能这么说。陆家小将你找边关待了那么久,难道不觉得这宫里富丽堂皇,远非他处可比吗?”
暖冬这话说得直白,雁秋惊得都忘记去警告她了。
陆璇笑笑没有回答,只沉默着往前走。她们不过是初次见面,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
一直走到御书房,暖冬率先进去禀报,雁秋则垂首站在陆璇身后,沉默片刻,小声跟陆璇说话:“多谢姐姐今日提点之恩,以后我会约束冬儿,叫她谨言慎行的。”
雁秋说得很诚恳,陆璇不怀疑她说的话,只是,以她的性子,恐怕根本管不住暖冬。
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暗藏在底下的明争暗斗,更多的是浮在表面的诱惑,虽然虚无,却还是有人看不见虚无背后的万丈深渊,对它趋之若鹜。
仅从暖冬刚刚的表现,陆璇无法判定她是否已经成了宫里某个人的棋子,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举止是反常的。
不管性子多活泼的人,在宫里都该晓得遵守最基本的规矩,而不是一再去触碰别人未知的底线。
因为一旦过了头,面临的将会是无法预知的灾难,甚至会殃及他人。
在陆璇理清思绪的时间,暖冬已经返回来,打开门示意陆璇进去。
抛除脑海的杂念,理理衣袖,提步走进御书房,身后的门随之关上。
御书房很大,光洁的大理石几乎能倒映出陆璇的样子。
颔首了十来步,脚下多了一层虎皮制成的毯子,毯子一直延伸到桌案下,触到那人金丝镶边的蟒蛇即使隔着厚厚的鞋底,陆璇都能感受到它的绵软。
屋里炭火烧得很旺,时不时炸开一声脆响,窗户关得严实,反而让陆璇觉得有些闷热。
在地毯上站定,抬头,视线相撞,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袭来。
陆璇自然而然的跪下。
“臣女陆璇,拜见陛下!”
☆、第四十五章 不要玩什么把戏
大律天子轩辕啸,二十三岁登基,曾数次御驾亲征,将版图扩张了三分之一,并与邻国签订了朝贡的协议。
二十五年过去,已经近乎半百的天子,纵然年迈,依然不减其风姿,眼眸纵然浑浊,也犀利得让人无法直视。
陆璇绷直了背,只盯着书案上的奏折看,却能感受到轩辕啸的目光直白而缓慢的在自己身上,一寸寸的挪动,审视着打量着,让人压抑得不敢肆意呼吸。
良久,陆璇听见他遒劲有力的声音:“果然是陆戟的种,免礼,起来吧。”
“谢陛下。”
陆璇高声应道,起身,惯性的以军姿站好,双腿分开与肩平,双手自然垂放在身侧。
轩辕啸原本要继续看奏折,被陆璇的站姿吸引,起身越过书案走到陆璇面前,见她站得越发挺拔,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陆戟竟真舍得让你吃那些苦头?”
在轩辕啸看来,陆戟什么都好,忠君爱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重情。
当年若不是陆璇年幼,无人依靠,恐怕他能跟着那女人一起去。
所以,轩辕啸觉得,陆戟对陆璇只会宠得无法无天,哪里舍得让她吃半点苦头。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六年前未离京前,陆戟便是出了名的宠女狂魔。
谁要是敢说陆璇一句不好,他都能把人揍得满地找牙,没想到六年不见,他竟把捧在掌心的女儿带成了一个兵,而且是一个看上去就很优秀的将士。
“回陛下,六年前臣女是负罪离开,就算陆将军是臣女的父亲,也不会徇私枉法,这六年在军营,臣女与其他将士无异。”
陆璇说的是实话,这六年,她就是从最普通的将士做起,抛掉将军独女的光环,踩碎过去所有的骄傲。
轩辕啸的眸光变得意味不明,盯着陆璇看了一会儿道:“我怎么不记得陆戟何时变得这么会打官腔了?”
这话已带了三分审问,若是一般人可能已经跪下辩解,陆璇并不慌张,从容不迫的回答:“父亲生性耿直,却易得罪人,所以六年前到了边关,他便时刻训诫臣女,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回京之后,万不能踏错一步。”
轩辕啸的神色越发凝重,坐回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看,状似随意的问:“听你这口气,六年前却是有什么冤屈了?”
冤么?被最信任的人硬生生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怎么会不冤?
可眼前这个人,算得上是当年冤案的间接促成者,而且这御书房也并不是鸣冤昭雪的地方。
“臣女这六年日日反省悔悟,早已没了什么冤屈,只想像父亲那般,为边关安宁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陆璇这话并未直接回答轩辕啸的问题,但细细一品便知,她的言下之意并不是没有冤屈,而是在边关的六年,将她的冤屈消磨掉了。
轩辕啸闻声再次掀眸看向陆璇,见她梗着脖子有几分倔强,眉头微皱。
“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把戏。”
☆、第四十六章 孽障
“臣女不敢。”
陆璇从善如流的回答,她的确是不敢的,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她即便怨恨过当年这位君主的不辨是非,也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爹在边关可还好?”
“多谢陛下挂念,父亲如今到底不比年少,身体难免有些毛病,不过还算得上硬朗。”
陆璇的父亲比轩辕啸小五岁,第一次上战场便是随轩辕啸出征,结果一战成名,从此与战场再无法割舍。
他就像天生的将军,注定要在战场驰骋。
“昨日驿站的通报呈上,说他旧疾犯了,好像还很严重,是怎么回事?”
轩辕啸如同唠家常一样询问,陆璇心底一紧,有些刺疼,果然还是犯了旧疾么?会很痛吧,而且那痛绝不会比断臂时少一分。
努力让气息平稳,陆璇平静的回答:“父亲六年前去边关之时,不慎断了一臂。”
轩辕啸执笔批阅奏折的手顿住,笔尖滴下一滴墨汁,在奏折上晕染开来,他却好似毫无所知,喃喃自语道:“他十八随朕初上战场,一战成名,一把长戟战天下,替朕打下半壁江山,可是现在,朕的护国将军断了一条手臂……”
尹公公能准确的喊自己陆小将,陆璇不相信轩辕啸不知道这件事,但如今亲眼看见他以这样沧桑的语气说出来,还是不可自抑的感到悲凉。
是啊,战功赫赫的护国大将军,让外敌闻风丧胆的战神,早在六年前,就断了一臂,还是被他捧在掌心呵护的女儿害的,多么可笑啊!
气氛因为沉默而变得有些微妙,雁秋的声音在门外适时响起:“陛下,陆渠夫妇求见。”
陆璇猛地抬头看向轩辕啸,他想做什么?
轩辕啸也被雁秋惊醒,仅仅只用了瞬间就收拾好情绪,若无其事的合上奏折,沉声道:“进来。”
话音刚落,御书房的门被推开,逆着光,陆璇看见两个佝偻的身影,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头也垂得更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六年前那样沉重的指责,她还没有准备好再次承受。
也许他们说得对,她本就不该出生,否则,也不会害了父亲,害了所有人。
陆渠和沈荷走到陆璇刚刚的位置,‘噗通’跪下,声音粗噶的开口。
“罪臣陆渠及贱内沈荷,拜见陛下!”
一语罢,二人近乎趴在地上,额头与地面紧密相贴。
他们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还打着补丁,衣服洗得发白,应当是接到觐见的消息刻意换的。
短了半截的衣袖根本无法遮挡那因为干了六年的粗活而变得粗粝难看的手。
陆璇想要退缩,眼睛却执拗的看着,不肯放过任何的细节。
她还记得这两双手六年前的模样,虽算不得养尊处优,也是白皙圆润的,与如今简直完全是两个样。
陆璇从小就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可是没关系,有爹疼她就好了,所以她依然过得很开心。
如果没有发生六年前那样的事,陆璇想,自己应该会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可是没有如果,六年前是她认了那莫须有的罪名,也是她害得整个将军府上下被贬斥。
陆璇还记得自己从天牢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沈荷哭着冲到她面前怒骂:“你个孽障,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你怎么不去死!?”
这六年里,这个场景总是出现在陆璇梦里,每次夜半惊醒,陆璇都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就那么死在天牢里,是不是就不会害得父亲失去一条手臂?
☆、第四十七章 权谋
回忆和现实重叠,陆璇甚至觉得,在接下来某个瞬间,沈荷会再次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尖质问,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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