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简敛声道:“你心中垦地也不信这事,只是苦于无证据。”他点了下头,“今日坊间已经生出了不少传闻,都是说昨儿广陵王的安绥郡主如何英勇营救镇国公的。也有人传是安绥郡主爱慕裴棠,这才会不顾皇命涉嫌救人……”
裴井兰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眉头紧皱着缠了不少怒意。事情才刚出多久,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传闻,这多半还是外头有人在刻意主导这这事情。
裴井兰从始至终多是觉得沈栖这事处处存着疑点,这会知道外头传闻几乎更能肯定了。沈栖一死,镇国公府三少奶奶的位置就已经空了出来,此时这种传闻一出,岂不是有人紧着要上位了?
裴井兰的手握成了拳头在,在桌面上恨恨捶了一下,她原本就是容貌雍容艳丽之人,现在平添几分力气则更是艳绝逼人。
沈简望着了一眼便要沉溺里头,深吸了一口气才面前自持,倏然挪转开眼道:“的确有异,我让人循着去找了散布消息的来源,正是安绥郡主。”
裴井兰冷笑一声,偏偏沈栖的尸体也是安绥送回来,她从前倒是有些小看此人的心机了。裴井兰忽然想起最开始的时候安绥的确跟沈栖要好,可后来沈栖就同她生分了下来,她还依稀记得有一回沈栖还问过她安绥的事,可她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一想,岂不是沈栖当时就是察觉了安绥心思不正,不过是碍着自己同安绥的交情才没跟自己坦白,这里头……多半怕也是怕自己夹在其中为难。
“安绥呢?”
沈简道:“今儿天一亮就入宫了,她昨日是强掳了假皇子出牢房的,自然要担这份罪责。”
裴井兰哼了一声,只怕这真要被治罪,坊间更要传情深意重了。“昨儿夜里头送来的尸体肯定不是沈栖的,要不然也不至于那尸体的面容被人毁得不容辨别。沈栖在哪,你替我多费心查查看,万一……万一要让安绥提前找到了就不妙了。”
沈简看着她忧心忡忡,也跟着自然而然的郑重点头。其实不消裴井兰提他自己也会将这事情深查下去,一则沈栖毕竟是他明面上的侄女,二则这事情起因是赵王的阴谋,只要是事关赵王的他无论大小巨细都吩咐了人去小心查探,定然一清二楚。
裴井兰自是知道他这几年行商置办下铺子的时候也算是布下了能收集各处消息的眼线,有了他这应承自己心中也安稳了不少。等静默着思虑了一番,她忽然出声道:“广陵王和赵王站在一方了?”
沈简这几个月为赵王所用也探知了不少,可广陵王一事赵王多疑从未跟自己说,然而他早已经从旁的地方推测了出来,“是,多半还是上几个月广陵王上京后促成的。”
裴井兰这便也就明白了,赵王利用昨儿晚上的叛逆做了一场戏,这安绥郡主也是利用此做了一场戏。只是……只是不知道沈栖会同宋焕章拿了赵王的令牌和虎符前去是不是也是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倘若如此,那可真是好一出缜密的连环计了。
裴井兰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觉得有这种可能。试想昨儿叛变的事,原本赵王派五千兵马过去的说法就有些立不住脚。可现在,裴井兰听说矛头都集中在了宋焕章夺虎符之事上了……
☆、163.第 163 章
这几日时局不稳,叛乱才平,京城各处城门设了关卡,出入皆难。
那人去东城买酥油饼的时候,珍嫂正站在摊子旁,镇国公府的事城中多半都知道了,她跟沈栖有过几回交情,自然是比旁人更多了几分唏嘘。可一听拿了来买油酥饼的姑娘指定说是要现做,里头还要小撒几粒葱花,珍嫂便有些诧异,心思一转想到当日那裴三少奶奶不也提了这样的要求。她素来是谨慎之人,转过眼一面打量来人,一面故作随意的闲聊。那姑娘丫鬟打扮,不肯多说话,不过等她伸手接油酥饼的时候,珍嫂眼尖瞧见了她那手腕上套着的一只手镯。做她们牙侩这一行当哪有不眼尖的,虽然不过是掩在袖子底下的小小一脚,珍嫂也看得确凿无疑——是那位裴三少奶奶的。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珍嫂起先也是疑心这是镇国公府的丫鬟,买了来当祭品搁在灵堂上的,可这转念一想又旋即觉得不对劲。再有怎么说,也不可能哪个丫鬟拿了刚离世主子的东西待在手上的,大户人家更是没这个规矩。
何况珍嫂看她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忧伤神色,反而时时将视线落在自己那只带着镯子的手腕上,好似十分在意一样。再看这人什么都不肯说,诸多谨慎,越发可疑。珍嫂也不表露,只等了人离开了之后,她就小心跟在了后面。
可珍嫂瞧见这丫鬟偷偷摸摸拐进了一处大宅子的后门,她顺着走了一圈摸到门口才发觉——这原来是赵王府。她深知事情古怪,又紧忙去了一趟镇国公府,想将这事情告之。可门房仆役不认得她,自然不肯通传,好在后来好歹是她说动了,这才告之说裴三少爷并不在府中。
珍嫂总觉得她先前发现的那事情紧要得很,立即去城中各处联络了相熟的人打探裴棠的下落。若是细算起来,她也算是给裴棠办差事的人。早在去年中秋之后,当时还未嫁入镇国公府的沈栖让自己同她去暗庄典当东西之后,这位裴少爷就叫人找来了自己,询问了沈栖的那些事。自此之后,她就帮着裴三少爷做了不少差事。
珍嫂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那消息确凿——有人瞧见了裴三少爷还在城外没进城。她立即雇了辆马车打算去找,可这出入京都都要一一过盘问,珍嫂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不由心急如焚。
却说正当这时候,有一骑人马策马而来,也不下马只是稍稍勒住了马的缰绳没再往前直冲,看守此处的守城将士大喝了一声:“什么人!任你是谁,出入都得下马接受检查。”
为首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少女,面容明艳嘴角微微噙着,偏偏是在那笑着,却叫人觉得浑身都透着疏淡冷意。她并未开口说话,反而是她身后的一个护卫高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安绥郡主!是前日平叛有功的安绥郡主,今儿皇上都亲口嘉许了,难道你们胆敢说郡主是叛逆不成?”
“安绥……安绥郡主?”那守城的将士晃了晃神,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遭,但这安绥郡主的名号这两日响彻京都,又哪里会有人胆子这样大的冒充,随即见了礼叫人搬开路障放行了。
等那一队人马扬尘而去,城门口的议论还没消停,皆是夸赞安绥郡主年纪虽小可智勇双全的,也有暗中谈及她对裴三少爷一片深情、堪称绝配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还记得镇国公的三少奶奶还未出殡。
珍嫂的车夫也是相熟的人,叹着气略带了惋惜道:“看这安绥郡主指不定也是去找裴三少爷的,她既然出入这样方便,倒不如咱们刚才跟她说明了意图,也好叫咱们早些出城……”
还不等他话说完,珍嫂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总觉得这安绥不是什么好人,哪里又什么正经贵女会让人流传出这种传闻来的,倒是有种上赶着的急相。珍嫂混迹市井,见惯了人心险恶,这会恶意的猜想了一下——不定这一切背后就有这个安绥郡主的心机,不然哪里能安排的这么巧。珍嫂越想越是心慌,神色又肃然了许多,“闭紧了你的嘴巴,不定今儿是件要紧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
车夫少见珍嫂这样辞严厉色,随即点着头应了下来。
等两人出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车子一路往城郊去,还未多远就瞧见十几骑人马迎面而来。珍嫂谨慎,从头至尾都没坐在车厢中,是跟着车夫一道坐在前头驾马的,故而早早就看清了那几人,随即叫停了马车,自己去挡在路当中。
“裴少爷!”珍嫂神情急切的高喊了一声。
裴棠的确坐在马上,旋即勒停了身底下的坐骑,“珍嫂?”
“裴少爷——”珍嫂疾步上前到了裴棠跟前,见他神态憔悴、眉宇暗沉,“三少奶奶她——”她那话才说了一半倏然就停了下来,余光瞥见方才出城的安绥郡主一行人赫然在其中。珍嫂虽未正视她,可却也看出了这被自己拦下的一众人马都将目光落向了自己,她自然也不例外。
“三少奶奶去了……”话锋忽然一转,珍嫂的神情跟着哀戚了起来,眼角也已经湿润了起来。
安绥默了一下,忽然想起在城门口见到过这辆马车,意有所指的道了一声:“这消息……不值得这位夫人这么千难万难的出城来报,徒惹人再伤心。”
珍嫂闻言歉然,立即用袖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连连告罪道:“郡主说的对,民妇不该、不该如此。”她转过身对着裴棠越发语气恭敬道:“裴少爷,民妇跟三少奶娘颇有渊源,民妇想……想略尽一尽自己的心意,去三少奶奶的灵堂亲自上一炷香。只因先前去镇国公府不能入内,这才辗转来求三少爷。”
安绥这回没言语,只是将视线看向了裴棠,眼中多了探究。
裴棠自是神情寂落,从珍嫂身上挪开视线,“德临,你带她去。”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人立即抱拳得令。
珍嫂吃了一惊,她先前这番话不过是想要单独跟裴棠说话而编排的,可……怎么裴少爷半点都未曾体会出来?她心中那事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忽而又触及裴棠的目光——心头猛然一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方才想要吐露的真相也刹那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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