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金贵不是咱们说了算,且就算她是奴才,也是皇帝跟前的奴才,不是咱们的奴才。”陆沂南劝道。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握着咱们的把柄,那,那我跟肚子里头这个……”她无措地抓住陆沂南的袖子,眼圈都红了,“姐夫,拖不得了。难道咱们真要放弃原先的计划,那可怎么跟爹爹交代啊?”
陆沂南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且安心,姐夫自有办法。”
昭阳盯着初升的太阳一路走到了李家大门口,门口的小厮还是上回那一个,却不知怎的收起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一见她来了,又是作揖又是热乎地请她进门。
“呀,是姑娘来了。”他弓着身子一脸谄媚,引着她往里走,便走还便对院里的人张罗,“还不快去把茶泡上?糕子饼子都给端上来,喏,小香,你去把大爷请出来。”
昭阳皱眉:“不必耽误你家大爷做正经事,我就是来看望表姐的,还是别惊动大爷了。”
“哪能啊,姑娘是贵客,大爷吩咐过了,若您再上门儿,他就是手头再忙,也得抽出空来招待招待您。”小厮赔笑,使了个眼色,那叫小香的丫鬟就机灵地跑去请李家大爷了。
第27章 销魂香
昭阳大老远跑来看望表姐,没想到率先来花厅迎她的竟然是李家大爷。
李义函如今也不过三十三岁,刚过而立,一身锦衣华服气派得很,要说面容其实生得也很端正,只是常年浸淫在声色场所,面色不大好看,细看脚步也有些虚浮。
虽对他无甚好感,但碍于表姐的面子,昭阳还是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表姐夫。”
李义函心里可乐开了花,原本盼着她那日走后,隔天再来的,结果还是等了这么些天。他细细瞧她,这姑娘眉目如画,眸光之间透着一股子机灵,一颦一笑都惹人稀罕。今儿她穿了件鹅黄色莲纹绣花裙,更衬得她肤色白嫩,容颜秀致。
他负手而来,像模像样地跟她点了点头,说:“表妹请坐,都是在自个儿家里,无需拘礼。”
昭阳没坐,只瞧了眼通往后院的长廊,道:“多谢表姐夫,只是今儿我是来探望表姐的,不如让下人通传一声,我去后院与表姐坐着叙叙便好。”
“表妹急什么呢?左右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都不与姐夫说上两句话便走,这可太看不起人了吧。”李家大爷走上前来,凑近了看这姑娘更好看,皮肤吹弹可破,他一个没忍住,伸手拉住了昭阳的手。
昭阳吓一大跳,倏地抽回手来,眉头一竖:“你做什么?”
“我,我也是想亲近亲近表妹。”李家大爷讪讪地搓搓手,见她如此警惕,便想着不如让妻子与她说道说道。这么想着,他也不拦着她,只说,“好,好好好,你去后院见见你表姐吧。李四,去厨房通传一声,不拘送些个什么嘉兴特色糕饼去太太房里。”
昭阳不愿与他多说,匆匆跟着丫鬟去了后院。她虽不明白那表姐夫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他那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滴溜溜打转,叫她就跟吞了虫子似的一阵恶心。
哪知道见了杨淑岚,她还没说上几句话,杨淑岚便拉着她的手问她:“对了,表姐记得你也快满十八了吧。”
“年底该满十七了。”昭阳道。
“也是咱们陆家长辈走得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京里,眼看着花一样的年纪,别人家的姑娘都该出嫁了,你呢,还没着没落的。”杨淑岚说着便捏着帕子拭泪。
皇帝南行这事不是昭告天下的,因此昭阳也没说自己这趟是跟着皇帝来的嘉兴,只含含糊糊地称自己在京里当差。杨淑岚便以为她约莫是在哪家小铺子里做杂役,根本不作他想。
昭阳也是哭笑不得,她可是宫里的人,不到年纪放出去,哪敢自行婚配?除非她不要命了。可这话不能说,她便拍着杨淑岚的手背安慰她:“表姐不用替我担心,这女儿家谁说非得嫁人才能过好日子呢?依我看,天大地大,自个儿逍遥自在才是正理。像您这样嫁了人,难道就一辈子享清福了?”
余下的话不好多说,她也不是那等子戳人痛脚之人。
杨淑岚有些尴尬,毕竟她这番话也是为了后文做铺垫,要劝着表妹嫁进李家做妾。早知道会有今日,那日她无论如何不该将自己在家里的情形一五一十说得那么详尽。眼下可好,表妹也知道自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年轻的姑娘谁愿意把后半辈子托付给这么个不靠谱的人?
她还顾念着姐妹情分,也不太好意思开口,这么斟酌再三,才试探着问了句:“表妹,你看,若是让你来嘉兴与我为伴,从今以后由李家把你供着养着,这样……如何?”
昭阳一顿,起先一脸疑惑,心念一转才隐约猜到杨淑岚的用意。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杨淑岚:“表姐这话什么意思?”
既然话都开口了,那无论如何也得说下去。
杨淑岚抹着眼泪道:“我也不瞒你,那日你来了家里一次,被老爷撞见了。老爷对你是上了心,一见倾心这种事我也是如今才晓得。他怜你一人在京城谋生不易,便想着让你进了李家的门,从此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按理说,这种事我也是没脸跟你提的,毕竟他这些年待我也不够好,叫你平白看笑话了,如今还想把你也拉进来,你心里定会怨表姐太薄情、不替你着想。可表姐也念着你是咱们陆家的独苗,若是你继续流浪在京里,那我也没脸见咱们死去的祖父……”
说着,她拿眼偷偷去瞧昭阳,却发现昭阳起初还神情大变,这当头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还道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昭阳看到李家如此富贵,终归还是动了心。
哪知道昭阳抬眼看她,听不出情绪地问了句:“把我接进门做姨奶奶,这是表姐的主意,还是表姐夫的主意?”
杨淑岚面上一红,讷讷道:“是你表姐夫提出来的……”
“那表姐以为如何?你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愿意让我嫁进来和你一同伺候你家老爷?”
“我是想着与其在外漂泊,倒不如嫁进来过安稳日子。感情这种事情虽然到底让人向往,但,但吃穿用戴到底才是最实际的,不是吗?”杨淑岚越说越流畅,索性苦口婆心地劝她,“何况老爷如今喜欢你,你嫁进来虽是个姨奶奶,但老爷疼你,表姐也护着你,这又有何不好?我这个做太太的不会为难你,你在这家里就跟我没什么差别了。”
昭阳笑了两声:“那,表姐又把那沈姨娘置于何地?表姐夫不是对她一往情深吗?她还为表姐夫生儿育女,虽不是嫡出,但好歹是长子长女都占全了。我就嫁过来,你也没法跟她斗啊?”
杨淑岚以为已经说服昭阳了,便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表姐自有法子。咱们姐妹俩只要一条心,将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你能生出儿子来,我就把他收到我名下,今后他就是老爷的嫡子,李家的家业都是他一人的。”
屋内焚着香,床边的木架上还挂着男人的衣裳,想必是昨儿夜里李家大爷歇在杨淑岚屋里了。昭阳抬头看着表姐,没说话,来时的喜悦却已荡然无存。
到底姐妹一场还是不如夫妻情分,那日她口口声声说着李家大爷对她多么薄情寡义,结果呢?一夜春宵,她就可以把自己的表妹卖给丈夫做妾。她的主意真是极好的,一面拉回丈夫的心,一面拿自己这个表妹去跟沈姨娘斗,最后还把人家的孩子收到自己名下,既坐稳了太太的位置,又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子嗣。
昭阳的心沉到了谷底,想哭,想笑,可到底还是坐在那里面色沉沉地望着杨淑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杨淑岚似乎也察觉情形有异,看她两眼,面上有些讪讪的,便伸手去拉她:“表妹……”
昭阳霍地手回手来,站起身平静地说:“恐怕要辜负表姐的一番美意了,我虽没钱没势,孤苦伶仃,但好歹还有一点尊严。眼下我是陆家唯一的血脉,若是为了富贵荣华甘愿与人为妾,那我陆家上上下下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要骂我这不肖子孙了。”
“哪会呢?不会的,不会的。”杨淑岚急了,站起身来劝慰她,“如今是情势所迫,陆家都没了,长辈们怎会怪你为了生存嫁个好人家呢?妾又如何,只要日子过得好了,做什么不一样?”
昭阳蓦地笑了,朗声道:“就算列祖列宗不怪罪于我,我也迈不过自己这道坎。我陆昭阳此生哪怕就是嫁给清贫困顿之人,或是终生不嫁,也绝不甘心为妾!”
她说完便福了福身:“此次来嘉兴,能见表姐一面,心愿已了。愿表姐将来能够顺遂如意,过上您一心想要的好日子。”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
哪知道李家大爷已在长廊下偷听多时,见她这么三贞五烈的,心急如焚,恰好迎面碰上从屋里出来的昭阳,他走上前去就拉住她的手:“表妹,你听我说,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绝无半点——”
“放手!”昭阳大怒,缩回手来后退两步,“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
她这么不识好歹,李家大爷面上无光,但还是好着性子与她说:“表妹,我知道你害羞,面皮薄,但这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你看看你,表姐夫虽别无长物,但好歹有些积蓄,能让你不愁吃穿、衣食无忧。你就跟了我吧,我不会辜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