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够吧,方淮那人,就跟木头疙瘩一样,从来都波澜不惊。就算他对澜春暂且没有男女之情,可看他们相处那场景,怎么着也是有共同成长的过去。他这人这么忠君,皇帝若是赐婚,他哪里会不答应?他但凡娶了澜春,这样活泼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又怎么可能融化不了那座冰山?
昭阳觉得搞不懂,可这是澜春的事,她不便插手多管。
昭阳挺着个大肚子捱到第五个月时,封后的诏书下来了。
那日她正午睡起来,觉得腹中空空,便让小春子去让人做些吃食来。这些日子身子沉了,食欲也好了,她很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害喜的反应,孕吐一点没有,昨夜里跟皇帝说起来,皇帝还夸自己的本事好,在她肚皮里种下了一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呸,亏他说得出这种话!
昭阳只是有些心塞,一边吃着底下人端上来的奶香鸡蛋羹,一边又含含糊糊地问小春子:“还有别的吗?”
小春子点头:“小的就是想着您兴许吃不尽兴,还特意又让他们把马蹄糕、芙蓉糕一类的也给蒸上了。”
昭阳顿了顿,咳嗽一声:“有肉吗?”
“有有有。”小春子忙说,“蜜汁肉脯也有,还有鱼露肉糜蒸冬瓜呢,您想吃哪一样?”
“……都端上来。”她说这话时,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天知道她是怎么了,从前食量也不大的,如今有了孩子,她觉得自己大的分明不是肚皮,而是胃。从前一顿吃一碗饭,如今一天四五顿,顿顿都是好几碗。
晚些时候,她吃完了小春子端过来的东西,走到铜镜前头去看自己。圆圆的脸,圆圆的肚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胳膊。
她胖了一圈儿了,什么地方都珠圆玉润的,像只没毛的熊。
昭阳摸着自己的双下巴,心里有点难过。
哪个姑娘不爱美?她这辈子都没什么爱美的机会,可那并不代表她不爱,如今跟在他的身边了,她更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能美美的,不止为她自己,也要让他面上有光。
可大家伙都看着呢,她就从那个苗条的姑娘变成这个圆滚滚的大娘了……
而前朝,封后的决定终于排除万难落实下来了。皇帝的诏书还没到,皇帝本人就亲自到了。他等不及,总觉得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得亲自跟她说,这样才踏实。
于是在皇帝兴冲冲跑回养心殿来的第一刻,就看见他的准皇后闷闷不乐地坐在软塌上,托着腮不知道在发什么愁。
他没克制住自己面上的笑意,在踏进大殿那一刻就展露出来了,语气轻快地说:“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消息回来了?”
昭阳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也没抬头看他:“什么好消息?”
“封后的诏书下来了!”他说这话时,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乐得一把拉起她,抱在怀里就跟看宝贝疙瘩似的。
昭阳睁大了眼睛瞧着他,好半天才哦了一声:“没人反对了?”
“朕把反对的几个老古董都给弄回家反省思过去了,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来。”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蛮横,那酷似暴君的口吻叫人想笑。
昭阳当真笑了,可笑着笑着又发起愁来。
皇帝注意到了,一顿:“怎么,不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她愁眉苦脸地叹口气,低头小声说,“可这时候下诏书,册后大典可怎么办呐?”
“你放心,我知道你身子沉,不会叫你吃苦头。大典一切从简,该有的仪式都让礼官去办,你身子不便,坐着就成,最要紧的无非就是披着嫁衣进殿接受册封,旁的咱们都省了。”他越说越像个护犊子的暴君了。
昭阳笑着去瞧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我说的不是那个,是我,我现在太丑了,真不愿意在众人面前露面,叫他们看见一个丑皇后……”
皇帝一愣:“胡说,你哪里丑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凄凄惨惨地伸胳膊伸腿,最后掐掐脸上的肉给他看,摸着自己的脸,她泪光盈盈地说,“你瞧,都肿成猪头了。”
皇帝简直要大笑出声了,要不是看她那神情太认真,他若是笑了,绝对会换来她的滔天怒火,他是无论如何也挂不住那就要咧开的嘴角的。
他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严肃地捧着那张脸:“来,朕给你瞧瞧。”
她含着眼泪望着他,忐忑到了一种极致。
可那双仔细凝望她的黑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也没有惊讶,没有失望,她的心上人仔仔细细瞧瞧她,然后才认真地说了句:“是比从前胖了些。”
她眼睛一眨,眼看着泪水就要掉下来:“是吧,你也觉得我难看了……”
“只是胖了些,谁说难看了?”他板起脸来,拉过她走到铜镜前头,她在前,他在后,两人的身影从镜子上头映出来。
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的好姑娘。”
她看看额头,好像真的是挺饱满的?
他又摸摸小巧的鼻尖:“鼻子很挺,秀气又不失英气,一看就是巾帼须眉。”
她的视线落在鼻子上,欸,好像真的还挺英气勃勃的?
他捏捏她的下巴:“珠圆玉润,有福之相,才不像前朝那些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朕看着,你这是母仪天下的模样。”
她眨眨眼,泪光渐渐消失不见。
皇帝最后凝视着她的唇,轻声耳语:“红唇勾人,肤白貌美,朕看着,这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谁都比不上。”
她脸上一红,小声辩驳:“可我胖了!”
“胖了好。”他站在她身后,手臂慢慢落在她的腰上,有意无意地掐了掐她软软的肉,最后一路蜿蜒而上,到了某个特殊的地方,“胖了抱起来更舒服,手感更好,这里也更有看头。”
昭阳的脸红透了,小声阻止他:“干,干什么?”
他低声笑着,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个字:“你。”
她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全身烫得跟煮熟的虾似的,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啊啊啊,不带这样的!她明明还在伤春悲秋的,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地打断她?!
T-T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109章 长相思
昭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册后大典就在她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时来临。
她恐怕是大兴乃至前朝历史上唯一一位挺着大肚子接受册封的皇后。但皇帝揽下了全责,毕竟宫乱在前,他大可推说是老四横插一脚,这才耽误了他的皇后与皇子名正言顺登场。
关于沈氏,废后的决议就在皇帝回宫后当日便下达了,至于沈氏私下向皇帝请求出宫,后来没几个月天下皆知宫中的废后暴病而亡,这是后话。
总而言之,昭阳终于名正言顺等来了册封的日子。
那一日是司天监早一个月便算出的黄道吉日,当日天朗气清,晴光万丈,昭阳天不亮就被人唤起来了,坐在养心殿里等候梳妆打扮。
她大概不止是头一个挺着大肚子出嫁的皇后,更是唯一一个从乾清宫嫁到坤宁宫的皇后。
昭阳坐在偌大的殿堂里,看着外头忙忙碌碌鱼贯而入的宫女太监,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她进宫时还不到六岁,关于童年的很多场景其实都不甚清晰,只是记忆里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罢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府中举办过一次喜宴,好像是大总管的儿子娶妻,能在定国公府当大总管,那总管当然也姓陆,是陆家隔得较远的表亲。他的儿子自然是家生子,喜宴在陆府办得,虽然不至于多么风光,但比起寻常富家子弟,那也自然不能同年而语。
她记得很多事,譬如说那新娘子进门时,坐在高堂上的父母是如何老泪纵横,颤巍巍握着女儿的手,说着:“今后要与姑爷好好过日子,爹娘就只能陪你走到这。”
那时候奇怪于明明是大喜的事,为何那对老夫妇要抹眼泪,如今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才好像忽然明白了很多。
这叫她有些感伤,只因她已成无父无母之人,明明今日是人生里最重要的日子,可她一个亲人也见不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亲人活在这世上,母亲早已被流放淮北,她不曾对皇帝提起过什么,只因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被流放了又被风风光光接回来的人。她只是时不时想着,待到孩儿落地之后,她也寻个机会向皇帝说说,若非她去淮北见母亲一面,便叫母亲回来见她一面。
可是这年头隐隐绰绰一直都在,却始终不曾提起过。
她自六岁之后便没见过母亲,有时候她很惶恐,会不会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又会不会即使她还活着,母女俩见了面也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年的境遇?
近情情怯,昭阳总算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她就在这样朦朦胧胧的惆怅中,任由宫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由着他们在她身上穿金戴银,披上了大红喜服。那衣裳是量着她的身形做的,自打皇帝回宫提议册后时起,内务府的人就开始缝制这件喜服。
金凤成祥,凤舞九天。那金丝都是实打实往裙子上头缝的,据说是天底下最好的绣娘用蜀锦与苏绣替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