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查处,就得找送礼的那位,居然拿薄如羽翼的绫绢当纸,盒子里每一小格上都清楚写了珍珠米分,生怕别人不明白他良苦用心。”杨琮煜笑声又起,“不过吴其晗最周到之处,在于珍珠米分可敷可食,用完就不留念想,不同私相授受。”
赵九娘嗔丈夫一眼,珍珠米分自有渊源,但她不饶舌,只道,“授得光明,受得磊落,有何不可?再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娘子说得在理,所以我嘴上虽说是笑话,其实却是一则好消息。说不定,夏姑娘会嫁来杭州,你与她就可常常走动。”
丫头道外园随从在请,杨琮煜这才起身走了。
赵九娘梳头的心思也没有,随意绾了一朵云髻,就往旁园偏厢去。
那里原本是给十一娘准备的住处,地方不大,胜在离她住得园子近,但十一娘非要同岑雪敏住荷塘客楼,就同夏苏换了。
如今看来,住得近确实好,走动方便。
只不过,夏苏与吴其晗?
赵九娘暗叹,不是扑朔迷离,却是琴鸣瑟不鸣,而且看昨日吴老夫人和大太太的样子,也不是小辈两厢情愿就能成的事,不然苏娘嫁吴其晗,她觉得好极了呢。
偏厢的两个丫环在厅屋打扫,见了女主人,忙来行礼。
赵九娘看桌上果然摆着一只绫绢礼盒,里头贴着吴家生药铺子特有的菱花纸,清清楚楚写了六遍珍珠米分,感觉跟谁较劲。
“夏姑娘呢?”礼盒未拆,这里又四处冷清,她就以为夏苏不在。
丫环道,“夏姑娘好像还没起。”
赵九娘一怔,此时已过晌午,苏娘居然还没起身?
她不知夏苏的作息习惯,只觉异常,问那丫头,“什么叫好像?”
丫环期期艾艾,“昨夜敲过三更,夏姑娘还没歇,反让婢子们先睡,说她一向睡得晚,也不习惯旁人在。但婢子们今日一大早就起了,夏姑娘的房门却一直关着,所以才想夏姑娘仍在睡。”
她们来伺候客人的,却比客人早睡,怕主母训责。
赵九娘见丫环不似偷懒遮掩,也不多说,只怕她们疏忽,人一早出门都不知,便走到夏苏房门前,正待敲问——
“九娘莫扰人好梦。”朗声轻落,神清气爽。
赵九娘回头,看到赵青河一身松墨广袖衫大步而来。
那么单调平朴的衣式,经他肩宽体阔高大身材一撑,加之一副棱角分明的坚毅相貌,衣价顿增百倍。连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会为有如此出色的兄长不禁骄傲。然而奇怪的是,四哥就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三哥,这里是内园。”骄傲归骄傲,规矩归规矩,赵青河作为男客,住在外园客居,进内园需经仆婢禀报,赵九娘看他驾轻就熟的,真不知这位是来过几回了。
“我找自家妹妹,难道还要经过一层层通报?”赵青河眼角一拐夏苏的屋,并未停留,径直走入厅堂,“九娘来坐。”
倒像她是客。
赵九娘跟进去,遣开两个丫头,只留自己娘家的大丫环,“我知你是自家兄长,别人却不知。三哥以护送十一娘和岑姑娘的名义来杨家,这么大剌剌跑入内园,实在不妥。”
赵青河双手捧着礼盒,歪来斜去地盘玩,“九娘,你能叫我一声三哥,认我这个半吊子的兄长,我其实——呃——感怀于心。”这么说,不会用词不当吧?“不过,我刚说的自家妹妹,并非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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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话题到此结束,亲们,第三更!
☆、第113片 恁地心窄
赵九娘半张着口,好一会儿,哦了一声,满面尴尬薄红,“你找苏娘……”
对于打击到自己亲妹妹这件事,赵青河似无所觉,还强调,“对,我找的是苏娘。九娘若也找她,就请稍坐,她应该快起了。”
赵九娘乖顺坐了,猛然想到——不对啊!他跟自己可是亲兄妹,随人怎么搬弄,不怕闲话,但他和苏娘,管什么自家不自家,单单“义兄妹”三个字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还这般毫无顾忌直来直往,一旦传出不好听的话,苏娘还要不要嫁人?
“找苏娘才更不对。”赵九娘坐直。
赵青河刀眼微弯,笑,却也淡漠,语调慵散,“哦?为何不对?难道只因为没有血缘?”
赵九娘秉着为大家好的刚正信念,“三哥与苏娘兄妹情好,且坐得直,行得正,无惧恶言搬弄,只是众口铄金,女子名节贵无价,一旦有损,一辈子难清白。三哥身正不怕影斜,却要为苏娘的将来多考虑些。苏娘早过成婚年龄,母亲曾同我提起,着急她的终身大事,应会帮她相看夫家。你二人即便在赵府,也该分开住,见面也需注重礼……”
赵青河笑声呵然,打断赵九娘,“九娘错看了。”
赵九娘反应不过来,“错看什么?”
“我影子固然斜,身也没坐直,行也不端正,苏娘的将来同我的将来,那是已经绑了死结,加了死锁,谁也解不开。这盒珍珠粉的旧主不能,你更不能。”盒子一落,啪一声,那张棱得很俊很酷的脸,冷傲至不近人情,然而他眼里汹涌的,是一腔柔肠。
赵九娘惊得站了起来,死死瞪住赵青河。
三哥对苏娘的好,她曾羡慕过,却隐隐觉得不同寻常,一旦三哥把话挑明,震惊之下,心底又出乎意料得平静。
撇开苏娘与她同城而居的那一点点私心,她其实更喜而乐见这一对。
吴其晗不是不好,只是三哥更好。
“三哥你……这样的心思,苏娘知道么?”
这两人——怎么说呢?
不在一起,胜在一起;一人行动,如双人行。
赵九娘虽有这样的感觉,又觉夏苏的心尚不明显。
赵青河不答,眉眼淡漠,并非答不出,而是不必答。他的心思是单向,暗地,还是怎样,不必别人关心。他亦无过剩的情感,应付七姑八婆一大堆亲戚,包括眼前这个一半血缘的亲妹子。
“知道他什么心思?”夏苏出现在厅堂外,春光剪出她纤细的身段,肌肤映光如盈雪,背着光的五官透出深刻明美。
赵九娘有点看呆,不曾见过夏苏这般隽艳的一面。
赵青河却点着礼盒,语气扬出纨绔的调调,“妹妹有礼收,哥哥羡慕要命的心思。”
夏苏进来一瞧,再迟钝也知是昨日自己招惹来的,但道,“这吴二爷恁地心窄,我说上回的年礼珍珠磨粉吃了,他今日就送来一大盒。”
赵青河合臂伏桌,搁着下巴,要笑不笑,全然心领神会的表情。
赵九娘只能自己问,“吴二公子知你珍珠粉用完了,特意再送来,怎会心窄?”
“若非心窄,怎会没完没了?他并不因我爱用珍珠粉,而是将珍珠磨了粉,才有今日这出的。”夏苏的迟慢,不是愚钝,而是谨微,恰恰心思敏锐,“赵青河,都是因为你。”
赵青河咧开嘴,“所以一听到消息,我就赶紧来给妹妹出气啊。”
夏苏哼了哼,对赵九娘道,“怕吴二爷误会更深,我没尽说实话,让你三哥磨成的粉我一点都没用,全给家里婶婶了。我实在不爱吃不爱敷,这盒还请妹妹帮我消受了吧。”
赵九娘忙道不好。
赵青河帮腔,“有什么不好?苏娘皮肤够白了,再用珍珠粉,岂不是跟死人脸有一拼?九娘不用客气,我们这回来得仓促,不曾有礼送你,厚着脸皮借花献佛,你再转送也无妨,总比让我扔了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九娘只好点头。
赵青河眼望夏苏,见她神色淡然,对“死人脸”一说毫不纠缠,又笑言,“妹妹也别怪吴二爷,坏心思肯定是不存的,更不可能针对你。”
“那是当然。”
那串砸珍珠的咔咔咔嚓擦擦,迄今余音荡耳,罪魁祸首不是她,她仍不认为吴其晗今日之举有君子之度,只觉送出手的礼,说句没心眼的话,扔进茅坑也不是送礼人能记仇的事。
“妹妹饿了吧?”赵青河问完,转眼瞧着赵九娘。
赵九娘学乖了,知道这声妹妹不是叫自己,唤丫头们摆下午饭,又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苏娘何故睡那么晚?”
夏苏不说自己作息不同常人,只道绘画太专心,忘了时辰,故而晚起。
赵九娘就说回昨日,“苏娘以为那家书画铺子真会出万两收购他们目录上的古画么?”
赵青河抬眉,无声询问夏苏。
夏苏不会故意卖关子,“昨日见一家书画铺子人声喧闹,就过去瞧了,原来是伙计卖目录册子,册里每幅画都明码标价,百两起购,总价超过万两,所以才引那么多人争相买册。但我只觉噱头,一册一两银子,今后不用卖画,直接卖册子就赚够了。”
赵九娘有异议,“也不是只写着画名和价码的简单册子,还有每幅画的粗摹和一些故事,好比经过了哪些人的手,最后一任主人是谁,流失前所在的地域。因为记载详尽,若有心寻访,比只闻其名的古画要好找得多。”
“册子拿来瞧瞧。”赵青河相当感兴趣。
“没买。”夏苏有些嗤之以鼻,“那册子上好些画,我从不曾听闻,也不知是否杜撰的,实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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