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面生,却一眼就知我是谁,看来这句久仰并非客套之辞。”张云卿哈哈笑道。
赵青河坦荡道声不敢,再施礼。
夏苏没在意两人的对话,只是听过张云卿的声音后,立刻看住他身后的瘦者。
刚向她提问的,是此人。
不过,这时其他人已轻易接受赵青河的解释,将注意力集中到张云卿身上,都围过去找他说话。
赵青河轻轻拽了下夏苏的衣袖,示意她跟着。
夏苏走出第一层,发现董先生夫妇和九娘他们不见了,问过赵青河才知,她竟看了一个多时辰的画。
大家等不了那么久,董先生带着赵家儿郎们直接到顶舱茶室坐,董夫人和九娘回华夫人的画舫,与赵府太太和姑娘们说话吃点心。
“才一个多时辰而已。”她觉得那是眨眼的工夫。
湖上北风偏东,清冽澈寒,让强烈的水光蒸出微暖,赵青河眯狭了冷刀的双眼,揶揄某人大脚,“也不是谁都有妹妹这般大的脚力。”
“不是我不缠,是家里不让我缠,也算歪打正着。”夏苏淡然提过,语气一转,“对那卷画,你有何打算?”
他明白她,她何尝不明白他?他又一回“踩扁”她,转移众人视线,无非不想引起轩然大波,却绝不是撂手不管。
“妹妹确信是伪作?”赵青河问。
夏苏点头,眸光似水,“自然。该卷的画匠功力一流,无论是工画还是沿自李思训父子的笔法,研究深透,与赵伯驹的风格和布局极像,但细部过于追求仿真,反而失了神髓,有呆板滞感,偏于极致工笔。你大概也不知,这卷《暮江渔父图》是否为赵伯驹的画作,前人曾有过一场争议。因为南宋流传下来的名画册录中没有提及,全凭画卷上的千里印章和题跋,再经当时精通赵伯驹画作的鉴赏大家赏定,才添到赵伯驹的画作之中。那几位大家一致认定的,正是赵伯驹画里的士气。无论如何,这卷画以这样的神秘感独具一格,令收藏家们趋之若鹜。我在船上所见的那卷,要比此卷出色得多,应该是真作不假。”
“若非听到姑娘这番言谈,公就相信你兄长之前所说,以为姑娘信口开河。”钟音沉沉,那位矍铄的中年人竟然跟来了,只是这回他身后有两位随从,张云卿却不在。
赵青河全不惊讶,似乎早知有人听他们说话,对长者恭敬行礼,“敢问这位先生是何人?”
“公也姓张,江陵人氏,就叫张江陵,与云卿是远堂亲。”对先生那声称,张江陵很受得起的样子,“刚才姑娘说到赵伯驹画里士气,容公请教。”
夏苏习惯以画结交,全然自我自信,淡道,“画宜拙,与雅不相违。此画不拙,仅雅,非赵师之笔。”
张江陵笑声比说话声明爽,“说得好,我但觉那幅画违和,却说不上来哪里,原来是一个拙字。”公,变成了我,亲切七分,“不知赵姑娘与苏州赵府是否有渊源?”
赵青河插言,“晚辈与苏娘为义兄妹,我姓赵,苏娘却姓夏,先生问得巧,我二人正栖身于赵府。”
“两位恕我直言。”张江陵沉思后再开口,“听说赵府大老爷乃江浙一带鼎鼎大名的鉴赏家收藏家,如今由他借出来的古画,却让他家两位小辈识为伪作,不知是欣慰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恼自己鉴错真伪呢?”
欸?!夏苏和赵青河顿看彼此,神情皆愕。
“先生的意思,《暮江渔父图》是赵大老爷的收藏?”对上心的事,赵青河习惯多问两遍。
“正是。”张江陵点了点头。
夏苏还在发怔,赵青河却已有所思有所动,“先生有所不知,此画这时虽是伪作,却未必是赵大老爷当初鉴错了。”
张江陵听他话里埋伏笔,兴致大起,问道,“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我兄妹二人这会儿正要上楼吃茶听画,先生若不介意,可同我们一桌坐,我慢慢说与先生听。”赵青河相邀。
张江陵对这两个小辈亦有好感,十分干脆应了。
到了顶舱茶室,夏苏自觉与董先生换了座位,和少年郎们坐成一桌。
两桌虽然不相邻,她能见赵青河侃侃而谈,而两位先生的神情时不时惊讶,疑惑,了然,赞同,张江陵更是伸手拍了拍赵青河的肩,显然欣赏他得很。
她猜赵青河在说那桩以假换真的案子,尽管苏州府已结案,但不管是本地的董先生,还是外地的张先生,很难再遇到像赵青河这么了解内情的“说书人”了,必然喜欢这个悬疑重重的故事。
“你说咱们画什么好?”十二郎却不让夏苏继续神游别桌,对着本桌唯一的“大人”,力排“众议”,认为应该征询一下她的主张。
夏苏垂眼,见桌上一大张宣纸,还有好墨好笔。
不用她问,十二郎充大人,摇头晃脑说道,“每桌出一幅字画,必须与别桌交换,且以一回为限。”
赵青河一上船,也反复强调物物交换,夏苏并不明白其中意义,“你们随便涂两笔就是。”
儿戏罢了,她又不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还跟着凑热闹。
十二郎却不依,“三哥说你擅画,比我们几个都画得好。”
夏苏看着这些面色期盼的少年,神情更淡,“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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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片 猫也不从
十二郎撇撇嘴,内心很怀疑赵青河对夏苏的推举,因他怎么看,眼前只有一位话闷还不得要领的呆大姐。
“你难道不知座上好些苏杭名师,平日求他们一幅画就需奉上不少银两,今日却可能不费一钱。字画由不系园统一收上,分为上中下三等,各桌照等别再行抽号,等别越高,抽号越前,就越早选画。”
夏苏识画不识人,除了自己这桌和赵青河那桌,还有不系园主张云卿,就是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得。不过,十二郎啰里啰唆一长串,总算让她听明白了。明白是明白,还是没有动笔的念头。
十二郎见说她不动,那点世家公子的精神就来了,“再说了,我爹是江南一带的名鉴大家,我们赵氏是上百年的士族名门,从这张桌上出去的字画,拔不得头筹,也绝不能垫底,否则被他人耻笑,我等颜面无光,还令家族蒙羞……”来一长串任重而道远。
夏苏一声不吭听全了,看少年们的脑袋点如捣蒜,就想赵氏子孙还是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已自愿发扬家族荣光。
她却慢悠悠回应,“那就更不能由我画了,我又不姓赵,交上去岂非成了你们作弊?”
她以为,这句话足够噎住十二郎,想不到那小子伶俐得很。
“你虽不姓赵,却是我三哥的妹妹。自古有云,女子在家从父母,出嫁从夫君——”瞄见夏苏眼神利煞,十二郎不让自己退缩,“你无父无母无夫君,自然要从三哥。颠来倒去,你不还是我们赵家的人吗?”
从!从!从!从他小鬼!
夏苏冷哼,“你那位三哥还没认祖归宗呢。”
就算赵青河认了,她也从不到那么大一家子里去。
十二郎分寸不让地哼回,“迟早的事。”
夏苏不跟少年怄气,只是沉默不理,横竖这种事,谁先急谁先输。
但见其他桌开始运墨,好胜的十二郎果然着急起来,想到赵青河出的那个主意,不用还真不行,**却明显讨好似得。
“夏姐姐说得也不错,只是我们平时读书都来不及,画艺根本拿不出手,而今日的机会又太难得,我愿试一试。夏姐姐,由我来布局打底,请你帮忙充色,这样可好?”
谁告诉这小子了?她吃软不吃硬。
夏苏看一眼正为某公磨墨的赵青河,调回视线,轻点头,“若你不抬出一族兴亡荣辱,我心里就不至于如此犯难,怎么也拿不起这支笔。”
十二郎张着嘴,半晌,乖乖把嘴闭上。
三哥说,最好是一开始就示弱,不要多话,诚心诚意请她帮忙就是,但如果耍小聪明招她讨厌了,便要发挥不怕出丑的舍己精神,主动贡献烂画技,这样她应该不会拒绝帮忙,不过她多半要讥讽一句半句的,千万别顶嘴。
十二郎已失先机,不能再坏了中途修好。
三哥说了,要是能拿到张云卿那桌的画,就帮他达成拜董先生门下的愿望。
夏苏哪知这少年被赵青河拐带的辗转心思,说到画,就想画的事,“你打算画什么?”
“……”十二郎抓耳挠腮,“我真没撒谎,画技平平,只会简单工笔。”
赵家儿郎只问功名,兴趣爱好属于浪费精力,唯四哥游刃有余,诗词歌赋也出色。
夏苏并不因此心软,要她毫无借照物地作画,也真头疼,“那就构一幅工笔花鸟吧。”
别让她布局,别让她想花形鸟形,勾线和充色则是仿画的技巧,她如鱼得水的领域。
十二郎构出大廓,本以为要布置得更细,夏苏却接过笔去,作起画来。一边作,一边问,鸟是静态还是动态,花是蕾还是盛开,有风或无风,山石怪调或柔调。她问得极其详细,连画风都要十二郎决定,简直到了啰嗦的地步,与之前的闷声慢语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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