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夏苏从赵六太太的屋里出来,心情如常,不热不冷。看过丑陋阴暗的亲情,对于赵六太太那点小家子气的算计,十分从容。
赵六太太先吃惊她是赵青河妹妹的身份,但不像陈婆子立变态度,仍待她傲慢得很,闲话家常也懒,直说赵青河既然安然返家,租住赵府的银子就更该主动缴了,毕竟赵青河拿着赵府公中的月俸,补贴回赵府也是应该。
夏苏心知租钱或早或晚是要缴的。
她也打听过,赵六太太并非针对她一家,但凡住在赵六爷外院的,都要缴钱。
但赵六太太说得蛮横,让她不太高兴,又有赵青河说明她的“小姐”性子垫底,她就没能同意。
不过,她的拒绝要委婉得多,只说赵青河当初投奔的是赵大老爷,赵大老爷借了六老爷的地方安顿他们,而赵青河也一直为赵大老爷办差,六太太要收租银,最好通过赵大老爷或赵大太太,这么才是合情合理,她交银子也会很爽快。
她还说,六太太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她可以直接问大老爷和大太太,看他们的意思。
夏苏该说什么说什么,所以出来时没有郁闷的心结,但赵六太太和赵十娘的脸色,黑如锅底,发作不出。
因住在六太太这一片的外家,多是六太太的远亲近亲一家亲,唯赵青河例外。
既然是赵大老爷安顿的人,当然应该由赵大老爷出面,向六房缴租银,或向赵青河收租银。
赵十娘到底年轻气盛,临了扔出一句她们自会问大太太。
夏苏知道,赵十娘仗着自身也是赵氏小姐,怎么着都跟大房亲近些,而大老爷对赵青河虽然不错,大太太就疏远得多。
但夏苏的本意只是不想太容易妥协,六房求过大房,大太太同意,这个月就过了,少交一月是一月,还能看那对钻不过铜板方孔的母女穷折腾。
出了六房的园子,见明湖边金菊盛放,难得日光之下能欣赏赵府里的好景,夏苏沿岸走得慢慢悠悠。
没一会儿,见不远处的红亭有一群女子,或捉笔,或卷书,或凭栏观水,或二三笑语,个个簪金戴玉,丽装华容,赛过湖畔菊花明媚。
夏苏认得,是赵府千金们,还有体面亲戚家的姑娘们。
她们自成一个小团体,还起诗社,逢年过节要弄点热闹,她夜间出来活动时远远见过。
这群人里,曾包括了胡氏女儿和周二小姐,如今两人一个走,一个准备走,平时喊得很亲热的姐妹们心情似乎不受一点影响。
“所谓人情,越富贵,越浅薄。”她轻笑一声,不打算再过去,转身要走,惊觉面前立了两人。
为首男子高髻扣玉环,银簪雕云,黑发一丝不苟,面如玉,眼如墨,神情温润。秋风吹了他的衣袖,身长修拔,谦谦之姿。
他身后的男子长得也不错,岁数相当,被温润的君子比下,微微失色,只可赞声斯儒。
赵四和赵六,赵家最出色的两名公子,从夏苏的夜视中走出,头一回在午后阳光下现形。
不可不叹,赵子朔之美君美名,抗得过强光照映,实至名归。
“好一个人情越富贵越浅薄。”赵六明显亲切,不以夏苏打扮素旧而不屑,“你看起来十分面生,哪房的丫头?”
赵子朔的目光看出很远,语气淡淡然,“六弟,应该问哪家姑娘才是。”赵府里的丫头都穿统制衣裙。
夏苏无意与名门公子攀谈,鞠礼便要过去。
赵六却还不依不饶了,“四哥猜得不错,要是丫头,哪会这般无礼?”再对夏苏伸臂一挡,“这位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苏觉得可笑。她自言自语,为何非要给他人解答?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华裙小姑娘跑来,“四哥,六哥,太好了,遇上两位大才子。菱语诗社今日诵菊画菊赏菊,正缺好词。”
赵六立时忘了眼前的素衣姑娘,称小姑娘十七娘,兴致勃勃直道有趣。
听脚步声远去,夏苏松口气,抬头却愣,脱口而问,“你怎么还在?”
赵子朔将远眺的目光收回,“我若去了,岂非成了姑娘所言的浅薄之人?昔日姐妹情不在,今日把酒照样欢,秋瑟瑟,风寒寒,心戚戚,又有何趣?”
夏苏多看他一眼,不愧是未来状元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那又怎样?
“姑娘可是她的好友?”赵子朔的问句里仿佛有深远苍凉。
“她?”
望着眼前这位神仙般的公子,夏苏突然发现赵子朔原来是真对胡氏女儿有心,惆怅,茫然,或者还很痛楚,但她半分不觉得同情,只觉得无用。
人走了,只说失望,又在这里感怀神伤,明明虚伪到无耻,不是么?
装什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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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到处枪声,地球像个烤炉,希望我们大家都平安。
感谢众亲支持聆子写文!周末愉快!
☆、第32片 三哥莫恼
“事到如今,你想要找个陌生人来诉衷肠?四公子原来不止风流,而且还是个懦夫。遗憾,我不认识胡氏女儿。我若是她好友,必劝她莫对你动情,因你根本配不上,连她是怎样品性的女子都分不清,到头来寻死觅活,也不过得你一句——”
“苏娘,你让我好找。”
身后顿时温暖,仿佛一片火墙靠近,夏苏不甘不愿,垂头轻哼一声,转过身,果然见到赵青河。
她已经毫不意外了,此人简直就是冤魂,跟着她飘荡不散。
虽然,她心里明白,他来得正好,
冤魂还挺有脾性,一眼没看她,只是笑对赵子朔,“四公子别见怪,我妹妹让家里宠坏了,说话不知忌惮,却实在没有恶意。六公子在叫你呢,你快过去吧。”
赵子朔见堂弟在亭外冲自己招手,想到他一人进诗社不好,只得与赵青河告辞,临去时还看了夏苏一眼,其中意味难辨。
赵青河看在眼里,待赵子朔走远,对夏苏眯眸寒声,“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喜欢打抱不平。何必弯弯绕绕,直说有人陷害胡氏女娘就是。说不准赵子朔回心转意,非娶了胡氏女儿不可。那你即是二人的红娘,将来等赵子朔任了家主,你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或许是习惯了,夏苏不怕赵青河的冷言冷语,初雪的容颜熏上火色,“看不惯男子风流寡情又虚伪而已。再说,赵子朔聪明不过尔尔,听不出其中名堂。”
“你又知他聪明不过尔尔?”赵青河不以为然。
夏苏瞅着他,半只眼眯笑,“看过你之后,我就知道了,自打你脑袋开窍,赵四郎就得让贤。他再聪明,也理不清你给他记得这笔糊涂账。”
赵青河笑容比夏苏大气得多,“不必夸我,我是寄人篱下,还要看脸色的远亲,主家说一是一,说糊涂就糊涂。”
他只是帮凶一名,不过,他自己没那么在乎。
“三哥。”
又来人了。
娇滴滴的人。
那声三哥,差点让夏苏噎着,但有外人在,她就得缩回自己的壳里去。刚才那样对待赵子朔,是无意戳到她的某个死穴。
抿嘴下弯,夏苏悄悄往赵青河高大的影子里挪进。
有意无意,赵青河往旁边一让,往后面一退,令阳光照亮了想要退缩的身影。他,与之并列,也一身光明,不知觉,已将人护入他的羽翼之下。
“岑小姐,小病好得快,真是万幸。”声音有礼,很平常,不留心就会错过——刻薄。
被护的夏苏亦没知觉,自然不会感激谁,只觉一身阳光刺目。
本要接着挪,却让赵青河的问候惹笑。
读书少,乱用问候语,什么叫小病万幸?
夏苏抬起眼,看到了岑雪敏。
任谁看了岑雪敏,都不能否认她容貌生得极好,气质也十分出众。
面若皎月肤霜白,小嘴含樱,杏眼泓波,似落霞染了的双颊,令看者也醉。
身段纤纤,不高不矮正可心。
乌发绾流云,一支双蝶飞起的鎏金玉步摇,长及膝的银绣团花粉罗兔儿毛衫,凤尾裙,别具一格的水澜边,随风推云,美丽精致又领先于时尚。
显大方,显贵气,不显俗富。
岑雪敏盈然施礼,人美,声音也美,“谢三哥挂心,都好了。”
她与夏苏对看,杏眼儿亲善,活泼笑颜,“这位姐姐面生,是三哥的——”
“苏娘,你与岑小姐还不曾正式见礼吧?”赵青河抬抬下巴,示意夏苏自己招呼。
夏苏浅回一礼,“岑小姐……”该说自己是妹妹呢,还是丫头呢?
“我二人还有事,先行一步。”风卷起,赵青河说走就走。
夏苏虽愣了愣,跟得也快,心中暗暗缓口气,横竖不想与富贵千金打交道。
“三哥。”岑雪敏再唤,甜丝丝,如第一声,大方得很,“我知你恼我。”
赵青河回头,目光从夏苏眼里滑过,他眸底忽明忽暗,却以笑脸冲着对面的甜颜,“知道就好。岑小姐害得我几乎众叛亲离,差点白搭一条命。都说红颜祸水,如今死里逃生,前尘往事都忘干净,也算当头棒喝,今后还请岑小姐离我远些,我见你也会绕道而行,免得再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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