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离得九公子最近的伙计证言,九公子当时十分丧气得说了一句--
“今日算了。”
崔家老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见到对头从不清静,何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可能无缘无故,而那位娇客实在又很特别,让人一见难忘,所以顺理成章就把她当成了九公子乖息的缘故。
娇客特别在何处?
“刘大公子真是与众不同,别人养家雀,你养金丝鸟,何不干脆打个纯金的笼子?”普通人问不出来的话,崔九公子问得轻而易举,天生不知道皮薄。
有人可能要说,这还算偃旗息鼓?
崔家人会答,算。因为,平常可不这么客气,直接就骂土财主了。
刘彻言阴冷脸色,“九公子平时花丛里沉着,还以为你很懂姑娘家的首饰。”
“首饰?”崔岩盯着夏苏手腕上的细金链子,以及裙边摆动时乍现的光芒,分明就是束手缚脚的锁链。
他是告密者,也清楚能把妹妹嫁给太监的刘彻言是怎样的人,可这会儿,亲眼见到这姑娘被捉回来后的状况,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懊恼。
“是啊,我家四妹大病痊愈,阔别三年方能归家,本是好事,但算命先生说她命根弱似飘萍,需用贵重之物佩戴于手脚,才可最终留稳性命。九公子难道以为我绑了自家妹妹?若真如此,怎又会带她出门来挑颜料呢?”刘彻言说谎一本正经,又转头对夏苏道,“苏儿,你能回得家来,也要谢谢九公子,多亏他赠我良方。”
夏苏望一眼就垂了眸,原来崔岩告密在先,周婶要挟在后,她想逃也难,不过,要她说谢谢却很荒谬。
“苏儿。”刘大公子则喜欢在外有面子。
崔岩欲打哈哈,这个好人但不由他做。
“四小姐,真巧!”声音惊喜又客气,一人上来作礼。
明眸晧齿,君子纤纤,如流风,如星辰,绝大多数北男所欠缺的灵秀温雅,仿佛在此人身上发散着明光。
夏苏真正吃惊,动作比脑子快,已然回礼,“吴二爷怎么来了?”
吴其晗的目光也扫过夏苏手上锁链,却似毫不在意,“听说这回丹青轩做出一款古唐彩,我自然是来开眼界的。”
包括刘彻言,也架不住对这款失传唐彩的好奇,还带了夏苏出门,半讨好半宣誓主权的打算。遇到崔岩,他不担心,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认识苏儿的男子。他虽能对苏儿和赵青河的关系猜得*不离十,但并不知吴其晗的存在。
此刻,刘彻言疑心汹涌,还不能发作,目光阴骛盯着这个男人,却发现对方是心里无论怎么想要贬低,也贬低不了的贵公子。
刘玮曾骂他,天生贱种,穿金镂戴宝石也无法遮掩他的穷酸相。
他一直想否认,却每每见崔岩而觉厌恶。
眼前吴其晗这个人,一看即知,和崔岩是同类,含金钥出生,自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
“这位莫非就是四小姐兄长?”吴其晗不为对方阴郁森冷的目光所动,泰然若之,“刘大公子,久仰。在下吴其晗,经营一家书画斋。”
刘彻言立刻知道这人身世,“原来是墨古斋大东家,失敬失敬。我四妹在江南养病,又爱弄墨,想是由此结识。”
吴家在京城不算极贵极富,却一门文官儿,四五六品的。江南祖宅那边,倒是听说买卖做得挺大。
“正是。”吴其晗答得顺,“偶遇过四小姐几回。今日再见四小姐,身子竟是大好了,可喜可贺。敢问明日刘大公子方便否?我本要差人投贴,想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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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片 天子惊彩
夏苏这时正想,这两人皆为圆谎高手,三言两语打发周边听热闹的,却闻吴其晗要拜访刘彻言。
她不由脱口问道,“所为何事?”
丹青轩此刻人来人往,吴其晗居然也不遮掩,大方回答,“终身大事。”
夏苏神情不动。但她本来就慢得迟钝,也不引人往别处想。
崔岩一听,吴其晗要和刘彻言说终身大事,刘府现在就一位没出阁的姑娘,自然是要娶刘苏儿的意思。
他忽然心思七拐八弯,最后笑声朗朗,刻意嘹亮,“哦,哦,吴刘若成亲家,郎才女貌,家世相当,真是京城佳话。”
那些原本没啥兴趣的旁听者,顿然竖直了耳朵。
谁?谁要娶刘公公退了婚的刘四小姐?吴二公子?吴尚书不爱读书的二儿子?
刘彻言简直目露凶光,恨不得当即拉着夏苏就回去,但他深知今日客人多有头有脸,自己面子上必须摆到最好看。
他冷冷呵笑道,“九公子莫随意说笑,如此大事怎能信口开河?”
吴其晗已达目的,敛了朗气,沉声道,“大公子说得是,我明日过府再详谈。南北礼数略不同,一切照北方的仪式走也可,定要做到圆满。”说得很稳重,也很保守,让人无**他不合规矩,而其中意味更不容错辩。
吴其晗随即又对夏苏微施礼,“四小姐,吴某先进去了,愿你挑得好青好绿,作得好画,改日再赏你的墨宝。”
吴其晗进轩园去之后,一批瞧过了热闹的人也入了园子,丹青轩门庭刹那清静下来。
崔岩冷望着森寒脸色的刘彻言,挥退自家的伙计们,当着夏苏的面,讥讽他,“刘大公子何故心情不畅?都说南方规矩少,可依我看,吴公子还是十分懂礼数的。再者,四姑娘年纪不小,眼看婚事有了着落,还是上品的好儿郎,难道不是大喜?”
比起刘彻言,夏苏觉得这位面上带笑的崔九公子,突然多管闲事,帮忙撮合她和吴其晗,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难道还是内疚了不成?
想完,她自觉好笑,往园里踏出一步。
“苏儿,回府了。”刘彻言哪里还待得住。
夏苏却不撤步,“兄长这会儿走,岂非落人口实?还以为吴二爷与我有何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细想,就会感觉吴其晗今日之举十分怪异。
他向自己表过心迹,也说过给她时日考虑,但那时他还不知她的身世,只以为她是赵青河的义妹,小门户的女儿。
如今他一上来就明确了她的原名本姓,虽说不是很直白,却在所有人面前暗示他对她有意。
这么做,在她看来,就是向刘彻言挑衅。
吴其晗一直温文儒雅,砍价这样的事,都可以表现得温润,今日所为十分突兀,别人或许瞧不出来,她却是瞧得出来的。
他这样,像一个人。
一个袖里乾坤,胸中丘壑,行动力绝不逊色于脑力,用不好听的话来说,很傲慢的人。
刘彻言想反问一句,她和姓吴的,是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事。然而,崔岩看好戏的那对眼珠子,令他感觉自己脖子上像掐了两只手,别说问不了,气都喘不上。他甚至,没有正常的敏锐,对夏苏异常冷静全然不觉,到最后成了跟在夏苏身后走。
崔岩在后头,目光深深看着夏苏的背影,告诉自己,他不是帮她,也不内疚,只是不想对头好过。
“阿九。”崔老爷子从偏厅出来,外面的热闹一点儿没错过,“如我所料,刘家四娘擅画,应该就是刘玮藏得宝贝。”
“会画画而已。”崔岩未被说服。
“到底如何,等会儿试试便知。”老爷子打算得好。
不过,计划不如变化,这场新色出品会,让天子一道旨惊了,草草收场。
酷暑繁冗的京城,随着朝中的风云突变,也是忽雷忽雨,让人摸不着头脑。其中,最大的消息是宰相换人当,支撑着朝廷的栋梁多数也跟着换,不仅牵扯外官,还牵扯了内宦。
高相上台,出手就是重击,联合百官,将一位权倾朝野的大公公参了。
皇上励精图治,又有皇太后全力相帮,决心十分大,立刻将人关押,再拿凭据细数罪状。
一树倒,连根拔,藤草无依。这时虽只捉拿一人,迟早会查到裙带关系。
刘玮就算为钦命皇商,也是先帝那会儿的事,后来主要同公公们打交道,更因收养了刘彻言的关系,刘家产业几乎都成刘公公的私产。这两年,新帝登基,刘玮又衰弱不堪,早就丧失他好眼好笔的优势,再不得帝王欢心。现如今,高相痛恨宦官专权,有心要拿之开刀,刘公公能不能安然无恙,实在不好说。
当然,和公公们关系密切的,不止刘府,京城里心慌慌的名门望族太多,自顾不暇,皆注目朝廷,随时准备撇清自己。
刘公公那边的情势尚不明朗,刘府的白昼却如一锅沸水。
各园夫人们,有娘家的,要回娘家,没娘家的,也要出府,探亲的,祈福的,装病的,花样出尽,无非都是一个目的,要支大笔银子脱身去。
刘彻言似乎很忙,忙得没时间管家里的事,和戚明连影子都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如此避开了本要上门“求亲”的吴其晗。
刘莉儿趁虚而入,乐得将那些女人统统打发走,就以大小姐的身份给账房施压。群龙无首之下,账房倒是想听她的,却也为难。等她知道他们为难之处,第一个来找的,就是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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