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瑞英对峙的黑衣男子眼中流露出来的阴毒与狠厉,令璃姬不自觉地想起几年前白脊山脚下的那个小客栈遇到的两名杀手,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想起那青竹与茗华两位因护送她而惨死山上的大哥,她闭了闭眼。
这时,黑衣男子好似感受到了璃姬的打量,偏头看了过来,那眼神,好似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一般,令璃姬呼吸一窒,璃姬咽了下喉咙,撇开脸,竭力压住自己的惊慌,却是担心地看向覃乐欣,此时阿欣正企图遮掩自己的惊慌与讶异,刚好也看向她。璃姬捏了捏覃乐欣的手,尽量平静地道:“阿欣莫慌,瑞英功夫很高,不会有事的。”
这不知哪里来的黑衣男子,竟敢单枪匹马公然闯入璃府,只怕他的功夫不可小觑,覃乐欣暗自思忖着。她自小生活在高门大院里头,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覃乐欣的脸色十分苍白,如今却是仅凭着家中良好教养,强自佯装镇定而不让璃姬担心罢了。
黑衣男子突然暴起挥刀,那灵巧又带着劲道的身形只在瑞英的身前虚晃了两晃,瑞英顾忌着两位小姐,并不敢离姑娘们太远,那男子却利用瑞英的心理,返身将刀刃重重地劈在亭柱与与亭梁连接的榫卯处,于是乎,众人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亭子竟在顷刻间倒塌了。
倒塌的碎瓦片却有数块朝着璃姬等人的方向飞溅而去,瑞英担心殃及小姐,急急反身挽出一朵银亮的剑花,护住几名手无寸铁又没有半点功夫的小姑娘。
就在此时,池边亭子的动静惊动了正往前院相携而来的李氏与璃菁菁,二人循着声音,走到池边树荫下,却见一男一女刀剑相接,不远处的璃姬与另一名少女正苍白着小脸,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李氏与璃菁菁二人对视了一眼,默不做声屏着呼吸地躲在暗处观察着。
这厢黑衣男子看出瑞英一心想要护主的动作,趁着她挡瓦片的空档,将刀朝着璃姬直直地挥了过来,瑞英赶忙回身下意识地挡璃姬身前,她顺势弯腰堪堪避过刀锋,对着男子的下盘一脚扫了过去,那男子十分警醒地躲过脚下的袭击,手上却也没闲着,他将刀柄翻转贴过瑞英的肩膀。
不曾想,那刀柄却暗藏机关,只听得刀身震动了两下,刀柄下面竟然长出一截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铁刺,刺在了瑞英的肩膀上。
瑞英中招,闷哼了一声,忍着剧痛推出一掌打在男子胸前,继而反手将剑挡在身前。
刘瑞英细细观之,那刺伤她肩膀的刀柄铁刺上却泛着墨绿的幽光,她心下一沉,这铁刺上只怕淬了毒,才瞬息的功夫,刘瑞英只觉沿着肩膀的那半边身子,已是麻痹到动弹不得。
那男子见一招得手,趁着瑞英身上负伤,又是一刀挥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却有一物竟带着雷霆之势乘风而来,只听得“锵”得一声,将男子聚力一击的长刀给挡了回去。
男子凝目看去,这救人之物竟然只是一片轻飘飘的小树叶罢了。男子心下一凛,能将一小片树叶儿使出这般大的力道,来人只怕功夫不弱,可他又一想,先前派出的六名高手,已经有五名折在了覃舟与那刘护卫的手上,如今他不趁现在将那阮氏给解决了,若是真让她清醒了过来,只怕事情变得更为棘手,思及此,男子拂开刘瑞英,挥刀朝璃姬砍去——
此时,却有一道青色身影如闪电般来到了璃姬的身前,青衣男子不徐不缓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只银丝手套套在手上,蓦地迅速翻转手腕,以手化刀顺着刀刃劈了过去,如此迅速的动作,那黑衣男子淬不及防,手上长刀竟然应声而折。
那黑衣杀手见此变故,心中大骇,正欲往后退,可青衣男子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抬脚就给了他胸口一脚,这突然出现的高手,什么花样招式都没有使,简单粗暴的就将黑衣杀手给踹倒在地。
“……”随后赶到的旈海正见到这一幕,他深知自个儿的堂叔,是个没得甚么耐性的跋扈少爷脾气,那一脚下去,这杀手只怕起码震碎了两根肋骨。不过他自也不会多说什么,赶紧走到璃姬的身旁问道:“宝儿、阿欣,你们没受伤吧?”
璃姬与覃乐欣、兰草三人此时正被这一系列变故惊的魂飞天外,在听到这样清朗的男声唤她们的名字之后,这才回过神来。
璃姬抬头看向那在危机时刻救了她们的男子,正欲开口称谢,那男子恰巧也回过身来看她,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的心中俱是一惊。
原来这赶来救人的男子竟然是那“镜朝武器第一人”刘偲,璃姬在见到刘偲的那一瞬间,只觉自个儿的心脏都快跳停了,她脸色发白地愣怔了好半响,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明明知道此时应该出声说些什么,可她的大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机敏、狡黠。
“哎,这不是唐儿妹妹吗?好久不见了,怎么,不认识刘偲哥哥了吗?”刘偲直勾勾地盯着璃姬瞧着,那抿直的嘴角开始缓缓地往上翘着,这才三年不见,曾经的小丫头竟然出落的如此清丽脱俗了。
刘偲的态度十分热络友善,只字不提当年她从王府逃走的事儿,且刚刚才从杀手的刀下救了璃姬几人,她这时也只好摆出一副见到刘偲十分惊喜的模样:“刘偲哥哥,真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三年你在镜北过的好吗?”
璃姬非常尴尬地与刘偲寒暄着,直到瑞英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众人才手忙脚乱地将瑞英扶去了厢房,而粗心大意的刘少爷与旈皇子殿下,竟然连黑衣杀手被人趁乱救走了都没有发现……
院子里的刘子宸听完了旈海一五一十的描述后,冷冷地撇了刘偲一眼,他现在十分想再踹这坏事的刘少爷一脚,闭上眼忍了片刻,终于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所以说,这仅剩的杀手还是被你放走了?”覃舟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当时在和唐儿妹妹说话,一时间忘记了还有个杀手……”刘偲十分懊恼,覃舟这厮就不能少说两句?
“哼,我看你是见人家唐儿妹妹三年不见,竟然出落的如此貌美动人,早就把周遭物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覃舟继续撩着刘偲。
“……”刘偲只觉的背后突然生出一股寒气,好似被某种大型凶兽盯上了一般,周身笼罩在一种不知名的阴影之下,刘偲只觉得时间突然变得十分难捱。他本来就是跑来看刘子宸热闹的,谁知破嘴覃舟也在这里,而且还碰上个倒霉杀手,这下可好,热闹看不成了,反而引火烧身。
“我是来给阮氏看诊的,可刘子倾,你跑到璃府到底是来干嘛的?”覃舟贱兮兮地叫着刘偲的表字,他生怕这把火放的不够热烈,十分不厚道地继续补刀。
[古镜歌盛世篇 第95章 狗与彘交]
“哼,本少爷自然是来探望唐儿妹妹的,数年不见,甚是想念啊……”刘偲停顿了半响,瞥了刘子宸一眼,又道:“如今她倒是出落的越发貌美了。”刘偲这厮,素来不知何为遮掩,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到哪里去便到哪儿去。
“人也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刘子宸抬手指向院门,十分直接的叫刘偲滚蛋。
“哎,别这样啊,子宸,我是真的有事儿才来的,原本只是上璃府来寻你的,哪知壹哥也在,刚好一并说了,也省的我再去覃府寻人。”刘偲一改嬉笑之态,十分严肃地道。
刘偲这厮,虽然看上去十分不靠谱,可在关键时刻却也不会说些顽笑话来糊弄人,于是众人纷纷正了颜色等着听刘偲接下来要说的事儿。
“前些日子冰峰的老皇帝去了,如今内乱的十分厉害——”刘偲顿了顿,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之后,复又开口道:
“你们可都听过‘狗与彘交’①的事儿?如今冰峰国上下已经传言四起了。依我看来,狗素来是军事上失去支援的征兆,那彘是谁的象征……想必不用再说了吧?”
“呵……樊伊真是蠢不可及,干出这样有违道义的事儿,阿臣说的逆耳之言他自然是听不进去的,这厮为了冰峰的王位,和不同类的异族交结,也不怕将来惹火烧身!”覃舟扬起剑眉,怒极反笑道。
“照你这样说来,冰峰终于还是要和那边的走在一起了?”刘子宸冷冷地道。
“恐怕是的,我已经下了命令,刘家在冰峰国那边的营生都撤回来了,只留了些走商在那里,作为暗丁打探消息罢了。”刘偲蹙着眉头答道。
“恩……让你的人小心些罢,毕竟那边的人十分阴毒残暴,被发现了定然是没有活路的。”覃舟拍了拍刘偲的肩膀,沉重地说道。
“本少爷省得。”刘偲撇了撇嘴角,继而转头冲刘子宸道:“当年我父亲对璃家的小丫头赞不绝口,那从天而降的把戏,却果真是唐儿所做,若不是她,我当年也制不出‘铁轮架’这样的巨器,就更搭不上樊伊那条线了。”
原来三年前,统领白刹十二万大军,遮住头脸,不明身份的主将,正是当今冰峰国三皇子樊伊。当年那场“铁轮架毁船战”并“城下火烧敌军”的战役,令旈臣活捉了此人,而放了他的条件,自然是逼他按了不再进犯镜北指印。哪知平静不过三年,他们几个前脚才离开镜北,樊伊后脚便跟那边搭上了。刘子宸回头朝着厢房的方向瞥了一眼,看来这边的事儿得快些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