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边雨多,姑苏郡也是不例外,她记得半月前,秦寿与息藏照例去了白象书院,不想下午却是下起了绵绵小雨。
她闲着没事,就拿了伞去接人,结果书院太大,她在里面不慎迷了路,后来还是个书院学生领着她出去的。
这事,她转眼就忘,不想,今个别人还找上门来了,且一开口,就是这样大胆火辣的慕艾。
“小生年十八,薄有功名。尚未婚配,家中并无侍妾,”沈淙明思量这将自个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又问,“不知洛娘子是何方人士,可婚配否?”
雒妃转了转油纸伞,斟酌着道。“我,已有夫婿。”
闻言,沈淙明眼底流露出遗憾和失望来,他对雒妃拱了拱手,让到一边,即便心里不好受,也还是礼仪周正的道,“小生孟浪,还请洛娘子勿要见怪。”
雒妃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这种书生,也是读书读傻了,莫不是没注意到她绾的妇人髻,还来问她婚配否。
她半点都没心上,总是路人罢了,哪里值得她挂念,即便那沈家是姑苏郡守,不过,也就一小官而已。
雒妃心里挂念息藏,不禁加快脚步往白象书院去。
然她才到书院门口,远远就见一袭玄色素纹长袍的秦寿牵着小小的一幼童站在书院门口躲雨。
她几步过去,一岁多的息藏眸子一亮,奶声奶气地喊了声,“母……母后。”
他说话口齿不清,正是在牙牙学语的时候。
雒妃走近了,她顺手将油纸伞递给秦寿,弯腰蹲息藏面前,与他一般高摸了摸他的总角。点了他鼻子一下道,“该叫什么,又忘了?”
息藏扑她怀里,仰头在她脸上啃了口,脆生生的道,“娘!”
自打他开始明事理开始,雒妃与秦寿就没想过要瞒着息藏自家的身份,不但说的一清二楚,便是连日后他多半会继承皇位,过继给皇帝了的事,也是说了的。
在一边的秦寿轻轻皱了皱眉头,两根手指头一拎,将奶包子从雒妃怀里扯出来,面无表情的道。“别黏着你娘。”
息藏人还太矮小,他四肢像乌龟一下划拉了几下,半点都没挣脱开,他便抬头瞪着凤眼道,“就许你,不许我……我黏,我不要……”
秦寿斜长的眉一挑。这看在雒妃眼里,好似带出挑衅。
只听他说,“她是我媳妇,又不是你的。”
息藏敌不过自个的爹,他看了他好一会,忽的转头望着雒妃,红着眼道。“娘……”
雒妃素手拍在秦寿手背上,将儿子解救出来,斜眼看秦寿没好气的道,“藏儿也就这几年光景快活,你好意思计较?”
秦寿冷冷地瞥了眼这个一会走路就开始和他抢媳妇的儿子,默默地将手里的油纸伞斜倾了过去。
雒妃牵着息藏,另一手提着点裙裾。微微靠近秦寿,一家三口走入靡靡细雨中。
在雒妃没注意的时候,息藏冲秦寿咧嘴,露出压根就还没长全的小白牙笑了笑。
他笑的来眯起凤眼,却是与秦寿素来的举止很不一样,可眉目的气质确又十分相似。
秦寿在姑苏郡租了个一进的小宅子,宅子不大。但胜在里头布置的非常精巧。
九曲环廊,活水溪流,并青竹小桥,还有间或几块顽石,景致倒别有一番看头。
正厅里,已经摆上了饭,盖因没有下仆伺候,秦寿也不想着宅子里多出外人来,故而他便只请了个厨娘,每天踩着时辰过来做膳。
等用完膳食,厨娘再收拾了就可离去。
这一年的吃食,对雒妃来说,虽没在京城之时的精细,但秦寿都捡着好的待她。故而她也没矫情。
且这一年,她也瞧出秦寿对她,那是真的上心,又因着她娇生惯养,便是教养息藏的事,大多都是他在理着。
连同她身上穿的衣裳裙裾,还有头面以及一些江南这边盛行的胭脂水粉,也悉数都是秦寿与她置办的。
这离了京,身边没宫娥侍卫,除却刚开始略有不习惯,她而今,倒习以为常了。
半年前,她还有担心秦寿银子不够使,有次在他给她置办了一箱子的新衣时,她脱口而出道,“容王府安佛院的小荷塘里,倒是有好几万的银子。”
当天晚上,她就被秦寿给教训了。
当初,她坑他银子之时,他冷着脸不像是要计较的模样,可谁晓得。他根本就是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头,如今才是同她慢慢清算的时候。
再然后,但凡他给她买的,她悉数收了便是,其他的莫多问为好。
一家人用完膳,秦寿领着息藏去书房,两父子一同读了篇经史。息藏还学会了几个陌生的词儿。
临到时辰,他将人哄睡了,回到房间,就见雒妃在灯下打着络子。
女红她是不会的,约莫秦寿也不会让她学,故而她便学着打络子来打发时间。
这玩意简单,她也不打复杂的花样。就那些简单的,来了兴致,打上一会。
秦寿双手环胸,倚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
雒妃瞥了他一眼,葱白玉指挽着五彩的丝绦卷了卷,她就轻声道,“藏儿还小,不到两岁,现在就开始启蒙,会不会太早?”
那天息藏在她面前,竟磕磕绊绊地背了几句《论语》,虽说咬字不算清楚,但到底是背了出来。
她半点都没觉得惊喜,反而还被吓了一跳。
雒妃只要一想着。往后息藏再大些,就没自在日子可过,她就觉得心疼,故而私心里,便想让他现在过的舒心一些。
秦寿走进来,他靠着雒妃坐下,瞧了瞧她手里还没打完的络子。淡然道,“不算启蒙,为夫心里有数。”
听闻这话,雒妃便蹙眉。
秦寿低笑了声,他在她瓷白的脖颈轻啄了口,“勿须担心,藏儿会的。那都是他自个喜欢的,他很聪明,往后……会是个圣明之君……”
既然秦寿这样说,雒妃也就稍稍放下心来,这种事她不擅长,所以秦寿说什么就是什么。
脖颈上一阵痒,她反手推了他脑袋一把,“走开些,不得与本宫亲近!”
前两日,她才被折腾的在床上躺了半天,儿子还以为她生病了,蹬蹬跑来宽慰她,叫她好没脸面。
秦寿掐着她腰,眯了眯狭长凤眼,“今个那沈淙明是何人?与夫人在桥头说了什么?”
雒妃心头一跳,莫名就是一阵心虚,她水光莹润的眼尾夹了他一眼,哼哼道,“本宫不认识。”
秦寿抿了抿嘴角,手上用力,一把压倒雒妃,咬了她耳朵软肉一口道,“儿子都要两岁了,还有为夫这样俊的夫婿,蜜蜜还想勾着谁?”
雒妃头撇向一边,她让这话羞的心生恼怒,“秦九州,你给本宫起来!”
秦寿却是不应,他钳制了她手脚,目色幽幽地望着她,好半晌才点着她心口的位置问道,“蜜蜜,这里可还心悦我?”
他记得她说过,不再心悦他的话。
雒妃一怔,她愣愣看着他,不肯开口回答。
秦寿自晒一笑,他蹭着她鬓角,带出缠绵悱恻的意味来,“无碍,你总是要与我纠缠一辈子的。”
第258章 驸马:媳妇躺着也中枪
雒妃没想到,像秦寿这样智多近妖的人,也会有看不清的一天。
他问她,是否还心悦他。
却是没去想,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她贵为公主,即便大殷再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身份地位也是尊贵的。
是以,她若没将谁放进眼里,如何能容忍的了?
这还儿子都生了,从前白夜再是忠心于她,那也没见她就给白夜恩宠来着。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不过就与秦寿有过肌肤之亲,便是连名分上。也只是和他有夫妻名分。
她若当真恨毒了他,不想和他有半分的瓜葛,岂会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行敦伦之礼。
且她喜洁,见不得不干净的,故而作风与大殷从前的公主并不同,这一年来,她跟着他,没有锦衣华服珍馐佳肴,也不曾抱怨过半句。
她以为,都这样明显的事,不晓得秦寿为何还要问她。
不过,念及他那话不多的性子,从前更是凡事都不与她说道,而今,她才一定不会他一问,就巴巴的回答他!
一晃又是半月过去,自打那天秦寿没从雒妃嘴里问出答案,他也就半点都不再提。
照常无事就带着息藏去书院,不然,就是领着雒妃摇着乌蓬小船穿梭与姑苏清溪碧河之中。
这回,秦寿带着雒妃母子两人去了姑苏城外的寒山寺住了几日。回到城里的第二天,秦寿就携着息藏出去了。
雒妃懒懒地从书房摸了本杂记在看,实际也没看进去多少,她心思还在寒山寺那场秦寿与主持的手谈之中。
她是晓得秦寿会手谈,也不是一般的厉害,但听闻那寒山寺的主持,乃得道高僧,不仅延修佛理,还会精与看相。
然而秦寿好似认识那主持一般,两人一局手谈,就下了整宿,一直到第二日都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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