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些也只是世人以为罢了。就好似世人眼中,皇上最疼爱的便是太子,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云云,然这皇家宫闱,寻常百姓又能知道多少呢?大多不过是他们的杜撰,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整个太子府都知道,太子妃不过是个摆设,纵然蒙过几次恩宠,也权是太子殿下想换换口味而已,而她一旦惹怒了殿下,结果便是像现在这般——太子不闻不问,视她如空气。尽管如此,他们明面上依旧不敢忤逆她,至少现在,她还是太子府的当家主母。
遂,留在太子府的怀夫人,也没有人敢有丝毫怠慢,只是可怜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正遭受着怎样的痛苦。
转眼已经过去五日,这五日,怀墨染的风寒好了许多,而那郎中据说得了太子的口令,每天午膳前都会来为怀墨染把脉,确保她的身体无碍。怀墨染很少与那郎中说话,倒是良辰一直追着他讨教医术,怀墨染在旁边看了,心中又好笑有感动。
她怎么会不知道良辰所想,她虽然自诩身子骨硬朗,然这副身子的确太过羸弱,加之超负荷的工作,她的身子就像是郎中所说,亏损太多,再不好好休养,莫说是达到在现代那般英勇了,怕是连普通女子的身子都比不得。遂良辰牟足了劲想学些医术,留在她身边,也好好好为她调养身子。
这世上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她怀墨染还凭什么伤害自己的身子?想明白这一点后,怀墨染不再急着回山庄,而是好好修养着,而重紫山庄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偶有一两个情报,说的不过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费不了多少心神。
三皇子百里晔轩自那日之后便没来过,然他每日都会让人送些补品来,好似这太子府没有似的,下人们虽不敢嚼舌根子,但是每个人看怀墨染院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怀夫人每次来怀墨染房间,都能遇到别人送东西来,起初她以为是太子送的,后来拉了那送东西的人,想问问太子为何没有过来,却得知他们是三皇子的人。
此时,暖炉烘烤着的厢房中温暖如春,紧闭的窗户外冷风呼啸而过发出的嗖嗖声却似鬼哭狼嚎,使得房间中的几个人,分明身上温暖异常,却总觉得周身凉风瑟瑟,没来由的觉得冷。
攀枝镂花香炉中,放着郎中精心配制的安神香草,与沉香混合在一起后,袅袅香气便带了几分特别的味道,良辰问那郎中,这奇怪的香气是什么,郎中却始终不答。
怀墨染此时斜倚在床榻上,正百无聊赖的拨弄一缕发丝,花梨木桌前,怀夫人敛眉抱着一杯茶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无奈的叹了口气。
良辰端了药来,苦涩的味道瞬间盖住房间内的淡淡幽香,怀墨染眉头一蹙,脸上带了些女子的娇嗔:“又要喝这劳什子药!”
良辰笑眯眯道:“娘娘,良药苦口,而且这是最后一帖药了,李郎中说明儿开始,娘娘便能不用再喝这贴药,改喝补药了。”
怀墨染扯了扯唇角,无奈道:“拜托,补药不也是药?”
良辰瞪大眼睛,不依不饶的叉着腰,等着怀墨染将苦药喝下去,同时义正言辞道:“那能一样么?五皇子是男人,主子也是男人,那能比么?”
“噗!”终于,怀夫人将一口茶喷了出来。
良辰忙上前为她拍背顺气,“夫人,您小心点,这茶有些烫。”
怀夫人摇摇头道:“没事......只是你这丫头说话也忒肆无忌惮了,仔细让别人听了去,去太子面前参你一本。”
良辰立时笑眯眯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娘娘会帮奴婢的。”
怀夫人无奈的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太善良没有心机,太自由没有规矩,找遍这太子府,也就你们两个好欺负的,昨儿来的那三个女人,哪一个不是笑里藏刀深不可测的?你们也跟着人家学学,到头来等太子登基了,你们这样只会遭人诟病。”
良辰几乎要憋笑出声,因为她实在没法将怀墨染与“没有心机”“好欺负”几个词联系在一起,这普天之下,大概除了太子,谁也欺负不了她家娘娘了,至于心机,哼,她家娘娘聪明着呢。
怀夫人借着良辰的话打开了话匣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望着因喝了药而蹙起眉头的怀墨染,再次规劝道:“墨染,你也莫嫌为娘啰嗦,你啊,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人,怎么还能这样小孩子气?要学会讨太子的欢心,更要学会与那些侧妃妾室什么的相处,我知你不欢喜太子身边有女人,然纵观天下,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要学会习惯。”
怀墨染喝了药,又从良辰端的小蜜罐里拿了一颗蜜饯,一边吃着一边仔细听着怀夫人的话,态度似恭敬认真,实则神思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怀夫人见怀墨染一脸认真,心中大感安慰,又道:“娘亲很早便让你看过《女诫》,告诉你要三从四德,恪守妇道,莫要与其他男人有任何牵扯,可是你看看......”她指了指那些补药,满面不悦道:“虽然你曾经心仪三皇子,可是而今他娶了你姐姐,你嫁给了太子,你们二人虽还是一家人但总要避嫌......”
说至此,怀夫人落了几滴泪,哽咽道:“当年我作为妾室嫁入怀家,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小妾,又没有心计,不知道讨你爹的欢心,连带着你也不受宠爱,如今你好不容易成了别人的正房,若不学会为自己谋划,日后也要受娘亲当年的罪,你要娘亲怎么不担心?”
“这女人啊,就是不能太任性,否则,你失去的不仅是自己的丈夫,还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在怀家,你以为原本就只有你和你姐姐两个女儿么?不,其他几位妾室也均怀过孕,只是怀夫人善妒,那几个女人又太嚣张,她们的孩子,都莫名其妙的胎死腹中了......”
“我虽然胆战心惊的生下了你,若不是你自己争气,你还是改变不了被别人卖去当小妾的命运......为娘不希望你变得和为娘一样,连保护自己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你知道么?”
怀墨染抬眸,她终究不能无视此时,因说到伤心处而潸然泪下的怀夫人,这个善良而愚钝的女子,拼尽一切保护着自己的女儿,却不知她的女儿已经死了......想至此,怀墨染也不由心软,她扬了扬脸,良辰立时会意,上前为怀夫人擦泪,并温言软语安慰着。
怀墨染柔声道:“娘,我知道你担心我,女儿只问你一句话,你觉得这几月来过的有没有在怀府好?”
怀夫人微微颔首,喃喃道:“是比在怀府自由得多,也舒适的多,这都是托你的福。”
怀墨染扬眉浅笑:“那便是了,经过这么久,娘当真觉得女人必须依靠男人么?您不准我去醉月楼,不过是怕我名声不好,今日我便告诉您,我是醉月楼的幕后老板,并未做过什么苟且之事,除了醉月楼,我名下还有一个钱庄,我赚的银子,足够养活您和自己一辈子,我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怀夫人满面惊讶,着实没有想到怀墨染竟然还有这两重身份。
怀墨染继续道:“娘,太子他......其实有别的女人,纵然有一日他登基,我也不可能是皇后,顶多是个贵妃,我没告诉您,只是怕您伤心罢了,且如果有一日我入宫做了妃嫔,宫中人多嘴杂,不似在太子府中,丫鬟们不敢言语,到时候娘亲见我还要叩拜,那多生分?”
怀夫人不说话了,她望着满面认真的怀墨染,知道女儿没有开玩笑,她虽然思想保守固执,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尽苦头。联想起那日百里邺恒毫不怜惜的拽着怀墨染的衣襟,虽然当时他说是吵架,然现在想来,他的眼神......没有一分怜惜,那模样,就好像怀姚颂看她一般。
怀墨染心中大喜,知道怀夫人终于听进去自己的话了,遂继续道:“娘,你也说了,做妾,永远都会被打压。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那日我杀了那胖子,若不是阴差阳错,我也绝对不会来这里的,太子的确于我有恩,我不会欠他的,等还完了恩......我便准备离开。”
怀夫人和良辰均是一愣,异口同声道:“你(娘娘)说什么?”
良辰虽知道怀墨染受委屈,却不知道她一直存了这个心思,只是怀墨染毫不避讳的将此事告诉她们,她也明白这代表着,她已经是怀墨染最信任的人。
怀墨染轻轻一笑,淡淡道:“我向往着另一种生活,期盼着有一日能云游四海,像鸟儿一般自由自在,期盼着再没有牵绊,没有世俗的束缚,可是娘亲,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独自一人任性逃离,我会求太子放我离开,而他也一定,会放我离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你们不受伤害。”
室内静寂无声,怀夫人和良辰均垂首不语,她们眼中有泪,却不知是为何而哭,直到今天,她们才知道,怀墨染心中的苦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多,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会如此决然的想要离开?一切,不过是心死成灰。
门外,百里邺恒怔忪站在那里,他想冲进去,再告诉她一次,他永远不会放手,她永远是他的人。
只是,再告诉一次又如何?那一切,不过是他所想所说,与她何干?
第61章 奸细
“参见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怀夫人和良辰瞬间不安,然怀墨染依旧百无聊赖的吃着蜜饯,似乎没有听到通传声——其实,她早就知道他站在门外,就像是知道莺莺根本是用来监视她的一样,她要他听到她的话,知道她不会做一辈子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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