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墨染从未想过自己会住在这里,其实她很厌恶这里,因为这里曾经居住着让她深恶痛绝的两个人,百里战成与百里晔轩,但同时也躺着让她最深爱的人,百里邺恒。
那时,她的双目失明,她没有看到他在这里的模样,现在,她的眼睛能看得很高很远,却看不到他究竟在哪个地方。
铜镜前,刚刚洗漱完毕准备上妆的怀墨染,细长的眉依旧微微蹙起,只是短短两年,她的双眉之间,便留下了一道沟壑,美景每每为她描眉,都会对着那沟壑怅惘一番。
“娘娘,今儿休朝,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您整日闷在宫中,着实憋闷。”美景一边用黛色的眉笔仔细为她画眉,一边建议道。
怀墨染还未说话,便听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道:“雪儿也要出宫去。”
怀墨染轻轻一笑,还未转身,便又听到昭翊奶声奶气道:“翊儿也要出宫去。”
美景将眉笔放下,福了福身子道:“给太子、公主请安。”
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走进来,还未长开的脸上共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异口同声道:“美景姑姑免礼。”
美景忍不住轻笑起来,她刚要继续为怀墨染上妆,怀墨染却摆手道:“好了,今日便不画了吧。”说着,她转过身来,将冲进她怀中的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抱到腿上,柔声道:“怎么好端端的要出宫去?”
“义父说,宫外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踏雪乖巧道,说起飘雪,这丫头便是一脸的开心。
怀墨染无奈,心道,好你个飘雪,我女儿小小年纪,你便要将她往宫外拐带?
美景则是一脸羡慕的望着踏雪,喃喃道:“飘雪大人真的这么说的么?那……飘雪大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公主出去玩?到时候,公主可不可以带上奴婢?”两年了,直到现在,只要一提到飘雪,美景便改不掉那犯花痴的毛病。
谁知,踏雪听到后,粉嫩的脸颊染上一层薄怒,一双眸子审视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美景,然后扁了扁嘴巴,一脸不开心道:“想得美,姥姥说你要和踏雪抢义父,踏雪不要带你出宫。”
美景:“……”
怀墨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这时一直斯斯文文沉默着的昭翊蹙起眉头,一本正经道:“踏雪,你忘记了姥姥说过不要告诉美景姑姑这些话么?待会儿姥姥知道了,可是要生气的。”
踏雪一听这话,立时满面紧张道:“哎呀,那怎么办?”
昭翊摊开白嫩的掌心,一副老好人的模样道:“我看你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你把这个月的月俸给哥哥,哥哥给你保密。”
“哈?”怀墨染与美景同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昭翊,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些事情?
“昭翊,谁教你的,怎么成了个小财迷?”怀墨染故作生气的望着昭翊,询问道。
昭翊有些害怕的咬了咬唇,在怀墨染那质问的眸光中垂下眸来,有些委屈道:“母后,儿臣不能说。”
怀墨染微微敛眉,一双眸子中满是狐疑,她知道事情有异,不由严肃道:“昭翊,究竟是谁教你的?怎么你如今连母后都要欺瞒了么?”
“啾啾啾啾。”这时,从外面遛食回来的红粉白,看到两个小家伙占据了自己的地盘,不由不满的叫了起来。
昭翊看到红粉白,原本憋得通红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下一刻,他从怀墨染的身上滑下来,然后便来到了红粉白的身边。
红粉白看到平日里喜欢与它争宠斗狠的昭翊突然间如此“热情”,不由有些招架不住。可是这粉娃娃偏偏长得异常可爱,让它看了不由都满心欢喜,遂他一奔过来,它便全然忘记了当初的“仇”。
怀墨染挑了挑秀眉,望着与红粉白和平相处,玩的不亦乐乎的昭翊,心道,这小家伙,竟然还学会了转移注意力,只是,看他那模样,这个人一定是个她不认识,而他又极其喜欢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便麻烦了,因为能够躲过所有人的视线,甚至不被她察觉到而存在的人,一定是个高手。
只是这个高手为何要出现在昭翊的身边?昭翊虽然年纪小,但是他遗传了她与百里邺恒的谨慎小心,遂即便有陌生人靠近,他也绝不会轻易亲近或者相信那个人,更何况,他的房间四周,除了侍卫之外,还有隐卫,藏心如今便是他的贴身隐卫,以藏心如今的身手,竟也察觉不到那个人么?
想至此,怀墨染的一颗心突然加速的跳了起来。她凝眉望正偷偷用余光瞄她的昭翊,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至此,她伏在一脸茫然的踏雪耳畔,低声耳语几句。踏雪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旋即又笑开了花。
“母后,您真的要带雪儿出宫么?”踏雪搂着怀墨染的脖子,宜嗔宜喜的撒娇道。
怀墨染微微颔首,宠溺的笑道:“那是当然,谁让我的雪儿这么听话呢?”
抱着红粉白玩耍的昭翊立时便不高兴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双已见雏形的凤眸微微挑起,嘟起嘴巴道:“母后偏心,明明翊儿也很听话。”
“听话么?”怀墨染清浅一笑,淡淡道:“那是谁方才不愿回答母后的问题?一心护着陌生人?”
“他不是陌生人!”突然,昭翊“蹭”的站起来,一脸气愤道。
怀墨染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心中的疑虑更甚,只是仔细回味着那句“他不是陌生人”,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希望,难道是他?
昭翊见怀墨染没有说话,以为她生气了,立时像犯了错误一般低下头来不敢说话。而踏雪护着怀墨染,一脸不高兴道:“坏哥哥,你欺负母后,你把母后惹生气了,雪儿再也不和哥哥玩了。”说完,她便抓着怀墨染的袖子,细声细气道:“母后,我们不理他,我们去和义父一起逛街。”
美景一脸的开心,刚要准备去收拾东西,谁知踏雪下一刻便偏过脸来,一脸警惕的望着美景,气哼哼道:“还有,不准美景姑姑跟过来,不然义父又要躲母后躲得远远的,雪儿不喜欢义父离母后远远的,雪儿喜欢义父和母后走在一起。”
尽管此时踏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听到她的这些话,美景还是忍不住伤心起来,特别是最后那几句,弄得她心中满是酸楚,她知道的,飘雪这两年来对怀墨染的态度与对别人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尽管他没有察觉,可是连两岁多的踏雪都看得清清楚楚。
怀墨染怕美景多想,不由讪讪道:“胡说八道!雪儿你想要你义父抱着你,又想娘亲看着你,也不用这么为难你美景姑姑吧?”
踏雪嘟了嘟嘴巴,显然一脸的不高兴。
“雪儿你坏!母后不能和义父站在一起,不然会引起流言蜚语的,到时候,你又要给娘亲惹麻烦的。”昭翊抱着红粉白,一本正经道。
怀墨染额角微跳,越发惊愕于昭翊的话,尽管昭翊天资聪颖,年仅两岁半便已经能熟背唐诗,可是他也不至于聪明到,会透过表象看里面,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甚至连“流言蜚语”这样牛逼哄哄的词都用上吧。
踏雪嘟着嘴巴,一脸不解道:“什么是‘流言蜚语’?”
昭翊望着怀墨染,见她正一脸费解的望着他,他不由有些局促不安,慌忙别过脸去,支支吾吾道:“你那么笨,我就算说了你也是不明白的,不如不说。”
“你!嘤嘤嘤嘤……母后,哥哥骂我笨……嘤嘤嘤嘤……”踏雪受了委屈,这便趴在怀墨染的怀中大哭起来。
怀墨染有些心不在焉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跟哥哥一般见识,他不懂事,也没有雪儿听话,雪儿不哭,乖啦。”
昭翊委屈的望着脚尖,眼圈泛红,喃喃道:“明明就是实话。”
“好了,不准再说你妹妹笨了。”怀墨染嗔了昭翊一眼,然后抱着踏雪起身,淡淡道:“美景,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出宫。”
美景微微颔首,这便去收拾了,而踏雪一脸焦急道:“母后,为什么不让人通知义父说我们要出去?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带义父出宫了?因为那个什么‘流言蜚语’么?”
怀墨染轻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宠溺道:“当然不是了,我家雪儿想见义父,母后怎么会不满足你的愿望呢?只是你的义父在宫外呢,母后现下就叫刘公公去通知他,让他在宫外等我们,如何?”
雪儿听到后,高兴的拍着巴掌道:“好啊好啊,母后,你真好!”
昭翊却是瞪大眼睛,一脸的不高兴,下一刻,他扒着怀墨染的裙摆道:“母后,翊儿也要出宫,翊儿也要吃糖葫芦。”
“就不准你去,你欺负母后,还欺负义父,雪儿不喜欢你了,母后也不喜欢你了。”踏雪低着头,一脸盛气凌人的说道。
昭翊听到这话后,嘴巴一扁,眼圈一红,下一刻竟然哭了起来。
怀墨染一阵头疼,忙道:“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再吵了,你们都是母后的小心肝,母后怎么会偏心呢?大家一起出宫,母后带你们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好不好?”
昭翊这才露出笑脸来,雪儿却依旧闷闷不乐。
不一会儿,美景拿了东西出来,于是一席人便准备出宫。
不过,怀墨染面上不说,心中却依旧在意着昭翊今日的神情反应。
她有预感,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她一直找寻的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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