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颇为幽怨时,忽然一声“扑”的响,只见那牢头正朝她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纪大人,哦不纪爷,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
纪宁轻瞥了他一眼,“你跟我跪什么,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对了大人,您还没用过饭吧,小的这就叫人去买。”
纪宁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这……这怎么好劳费。”
“不劳费不劳费,小的现在让人去给醉香楼给大人订一桌最好的酒菜。”
李通说着还生怕纪宁不答应似的,磕完几个头,一溜烟往外跑了去。
可还没跑两步,便瞧见有身影走了过来,他还没看清此人长相只觉气度不凡,正要抬眼去看,跟在那人后面的堂官喝道,“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没瞧见首辅大人来了吗?要是冲撞了首辅大人,这责任你可担待的起。”
首,首辅……那位据说文曲星下凡手眼通天执宰天下连皇帝陛下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的宰辅大人?
李通只觉两眼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栽了下去。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通骂咧声,“这狗东西也不太不晓事,快来人,把他给拖下去。”
☆、第2章 苍天无眼
纪宁歪在墙角,听见外头的动静,赶紧整理衣衫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边,仰头作出一副陶醉的模样,摇头晃脑,“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施墨走进来便瞧见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惬意模样,面上不喜不怒,“纪大人真是好雅兴。”
纪宁轻咳一声,转身看向眼前进来施墨,弯腰作揖,“首辅大人好。”
来人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一双眼光射寒星,若不是身上那簇新的一品官服显露着身份,很难让人联想起来这位龙章凤姿,风流韵致的男子便是当朝执掌天下的首辅大人。
施墨冷眼瞧着她,并不言语。
纪宁顿觉一阵尴尬,弯腰用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地面,很狗腿的朝施墨笑了笑,“首辅大人,坐,坐。”
施墨微微眯了眯眼,“知道错了?”
纪宁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住,“大人说的这是何话,下官不知错在哪里。”
“你深得皇恩,并无功名却入翰林任编修,又忝为詹士府洗马,教导太子读书。理应以身作则,好好报效朝廷,为天子分忧,而你却成日不务正业,兴风作浪,惹得朝野上下非议一片。如今更是仗着陛下对你的几分恩宠,在外横行霸道,草菅人命。你说,你现在不知道错在哪里,嗯?”
施墨说的不紧不慢,语气也没有多大起伏,可就是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让人心生胆意。
纪宁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老娘被你这么一说怎么真感觉自己好像十恶不赦似的。
“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并非草菅人命,昨日下官所杀的那些人,都是奸贼乱党。”
纪宁虽是文官,又在清贵的翰林院,按理来说怎么也和杀人还有乱党之事联系在一起。只是因为当今太子顽劣,不喜读书,又好武,当朝陛下为他请了很多大儒也没能让太子学进去,为此天子不甚烦扰。偏偏纪宁却能让顽劣的太子乖乖听话,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她除了教太子读书,也还教太子一些拳脚功夫,管理太子府上一卫亲兵。
就在昨日,她在街上一家酒楼吃饭和人起了冲突,结果就带人把客栈给砸了,还杀了两个人。
本来朝中大臣或是那些皇亲贵族,哪个私底下没干过一些龌蹉事,诸如杀人之类,有权有钱之人都很好摆平。
纪宁身为太子的老师,又得陛下厚恩,按理来说这种事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你胡乱杀人也就罢了,竟还不知悔改污蔑对方是乱党,纪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站在纪宁面前的施墨明明生的是那样风流韵致,温润如玉,可周身的气场,却威严十足,带着极强的震慑力。
纪宁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谄媚笑意的脸,不免冷了几分,哼哼两声撇过脸去懒得理会他。
施墨刚才还冷着的面孔,此刻却透着几分无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要杀人。”
纪宁望着墙角的蜘蛛网,“那贼人污蔑我是登徒子,轻薄调戏良家妇女。”
施墨轻咳一声,“这个……可你也不至于就因此喊打喊杀。”
“他们叫来一群人围着我,说要扒了我的衣服游街示众。”
施墨顿时拉下脸来,“大胆。”
“还要切我命根子,丢去喂狗。”
“可恨。”
“咒我生孩子没屁/眼,子孙后代不得好死。”
“该杀!”
纪宁忽然跟兔子似的跳到施墨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哼哼着,“你都说该杀了,是不是现在该叫人把我给放了。”
施墨也不动,任由她拉着衣袖,神色缓和下来,“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纪宁忙不迭点头,委屈的就差眼里噙着两行泪了,“这里又黑又脏,我一晚上又怕又冷又饿。”
施墨长袖一甩,走到牢房门口,对堂官厉声道,“还不快给纪大人换个好点的牢房。”
候在门外的堂官身子抖了抖,心说这哪是关了个囚犯,简直就是关了个大爷。
“来人,快去把咱们院里的那间东厢房收拾赶紧。”外面乱成一片。
大理寺后院里一间厢房里,虽不是雕栏画栋,但甚为整洁,应有尽有。除了床榻,桌椅,屏风,还有书画茶具,就连那尿桶都是红木做的。
此刻那牢头李通已经醒了,战战兢兢的候在门外,因惊吓脸色显得苍白无比,他时不时擦着额头渗出的汗,小心翼翼的往里张望着。
纪宁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左手举杯,右手拿筷,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还惬意的摇头晃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哈哈……施大人,您叫人送来这么多吃的,叫下官怎么承受的起,来来,下官敬您一杯。”
受到不少刺激的李通身子瑟瑟发抖,顶着烈日,额头的汗细密如雨。
堂堂首辅大人亲自来牢房探望也就算了,还又吩咐人换新牢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
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竟然连首辅大人也……
施墨正襟危坐,只是看着她吃,并不言语。
纪宁一个人吃的许是无趣,看了一眼门外的李通,大叫道,“李牢头,进来陪本官喝一杯。”
李通哪里敢,他苦着脸跪在门外,“大,大人,小的还要当差……”
那嗓音带着哭腔,不知道的见状还以为他丧了考妣。
纪宁脸一拉,“怎么,瞧不起本官。”
“小的岂敢,这个……实在是,实在是……”如果地下有个坑的话,他一定把自己给埋了。
好在这时有人过来,打断他的话。
“纪大人,这是太子殿下特地吩咐府上厨子给您做的吃食。”
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手中提着精美的食盒徐徐走了进去,很快琳琅满目的菜肴摆满了一桌子。
纪宁咂咂嘴,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忍不住感叹,“我那徒儿倒是有几分孝心,为师甚慰啊。”
施墨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立即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还是徒儿知道心疼为师,为师平日没白宠他。”纪宁惬意十足的吃着太子送来的吃食,长吁短叹,“这东坡肘子做的,简直人间美味,想不到太子平时顽劣不堪,对为师倒是上了心,连为师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自说自话的叹了一番,她瞧见首辅大人好像有点不开心,立即拉着施墨的袖子道,“施大人,怎地一直板着个脸?是不是为下官悲惨的遭遇感到愤懑?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等小事,下官还不曾放在心上,施大人不必介怀。”
施墨,“……”
那几个小太监刚走,外面又响起一阵匆匆脚步声,“快快,这是礼部尚书大人特地给纪大人送来的。”
没多久,便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提着食盒小跑进来。
为首的一个人上前笑道,“纪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特地吩咐小的从醉香楼买来给纪大人的。”
醉香楼是京师里有名的酒楼,里面消费可不低。
来人纪宁认识,是她恩师府上的管家。
“你回去禀告恩师,就说他老人家恩情,徒儿谨记于心感激涕零,往后定当誓死为恩师效力。”
那管家闻言老脸不由一抽,这话说的好像他因做的那些龌龊事而做牢是受尚书大人指使似的。
“纪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纪大人在朝中好高的架子,先是太子,现在又是尚书大人。”施墨冷言冷语。
纪宁颇为惭愧的笑了笑,“哪里哪里,首辅大人抬爱了。”
门外的李通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已经开始仰望苍天自暴自弃的怀疑人生。
这贼……家伙坐牢跟春游一样,一个一个的大人物相继来探望也就算了,还生怕他在牢中受了什么委屈好吃好喝伺候着,看来多半是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