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恒王妃则满腹狐疑地看着帘子那处,不知道锦心让雪翎带了什么人过来。
而厨娘,那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里,似乎有两小簇火苗在跳跃,像是看到了希望。
锦心则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循声望过去,淡然地吩咐道,“进来吧。”
珠帘响动,从外头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那高的身形高大,身穿一袭藏青色的长衫,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可以一眼瞧见是个魁梧的汉子。
矮的是个孩童,不过总角,一蹦一跳地进来了,直奔厨娘而去。
“娘,娘……”把孩童声音清脆,一声声呼唤着厨娘。
只是这孩童的声音,在别人耳朵里听上去似乎是梵音入耳,可是听在陈令如耳朵里,却好似夺命的魔咒。
她的唇色发青,浑身哆嗦着好似秋风里的落叶,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那高高的门槛上,嘴里只管呼呼喘着粗气。
锦心也不理会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厨娘一家三口哭成一团。
那厨娘万万料不到自己和夫君、孩儿能再相聚,再也料不到还能听见孩儿喊自己一声“娘”。
此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死死地和孩儿、夫君抱成了一团,哭成了泪人。
锦心也不着急,反正她已经仁至义尽,如果厨娘还幡然不知悔改,那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老恒王妃见自己侄女一副被霜打了的茄子的样子,甚是惶恐。侄女一向是个要强的,从来都没这样过,这是怎么了?
事已至此,她就算再糊涂,也约莫知道了大概。
要是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样,侄女今儿可就一败涂地了,将来传出去,还怎么嫁人?
一想到这些,她就火急火燎起来,暗暗埋怨起锦心不讲情面来。
这个时候,她全然忘了锦心和腹中的孩儿差点儿没命这事儿了。
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上前,老恒王妃就去搀陈令如,嘴里还絮叨着,“看你这孩子,不过是闯进来一个外男,就把你吓得这样!既是你表嫂安排的,我们也不好再留在这儿。走,跟姑母赶紧出去。”
就想浑水摸鱼把陈令如给架出去。
锦心对这婆婆的冷心冷肺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这个时候,她倒知道维护起陈令如来了,那方才听说她腹中孩儿被人下毒哭天抢地的那个人是谁?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来说去,她关心的还是她腹中的孩儿罢了。
既然孩儿没事儿,她自是不想给她出这口恶气,让自己侄女儿尴尬的。
虽然早就已经寒心了,但看着老恒王妃这副做派,锦心多少还是有些心里不舒服。
只是事情没有解决,她可不想吃个哑巴亏。
她朝白芍和紫薇使了个眼色,白芍和紫薇两个就叉腰走上前,拦住了老恒王妃和陈令如两个。
老恒王妃霍然回头,狠狠地盯了锦心一眼,半晌方笑着道,“媳妇呀,你这是做什么?就算再不把我放眼里,我也是你婆婆呀?今儿就瞧在珏儿的面儿上,放我们一马,可好?”
她说得可怜巴巴的,只是眼底却是一片嘲讽。当着恒王府的下人和锦心的丫头,她这是无端给锦心没脸。
传出去,恒王府新晋的主子竟然把自己婆婆给囚禁了,那是多么可怕的名声!
锦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婆婆也真是少见。
不过,她这副作态,也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沉了沉,她问着厨娘,“如今你见着你的夫君和孩儿,还有什么可说的?”
厨娘哭了好久了,想是心里也有数了。
她擦了把泪,把孩子往夫君怀里一塞,爬过来就咚咚地对着坚实的地面磕头,“谢娘娘大恩,奴婢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娘娘……”
话音未落,就见陈令如发了疯般冲过来,上去就劈头盖脸地去撕扯厨娘的头发。
老恒王妃惊呆了,侄女儿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全然不是那个温柔可亲的孩子了。
白芍和紫薇忙上前把陈令如钳制住,厨娘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头皮还是被陈令如给拽掉了一块,都冒出血来了。
锦心也是暗自惊叹不已,没想到陈令如一个大家闺秀,下狠手的劲儿可真不小!
陈令如就算是再挣扎也没用了,厨娘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她让丫头叮当指使她下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厨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深深地磕下头去。
陈令如兀自困兽犹斗,嘶喊着,“你血口喷人,凭什么赖在我身上?你有什么凭证?”
人证物证俱在,她都不承认。锦心也是服了。
不过这不要紧,总有一样能镇得住她。
她轻轻地拍了下手,从内室的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慢慢地走到陈令如面前,冷笑一声,“表姑娘可还认得我?”
陈令如怎能不认得她?
眼前的这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打扮的人,不就是跟在她身边的银铃吗?
只是看银铃这样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惊恐万分地盯着银铃,就见银铃抬起双手放在脸颊处,慢慢地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般的东西。
人皮面具?
陈令如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银铃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素不相识的人。
她如同泄了气的鼓一样,浑身瘫软地坐了下去。
二百三十五章 噩耗
陈令如在恒王府做出这样龌龊的事儿,老恒王妃自然也不好留她住下了,当日就遣人一台小轿把她送回了陈府。
陈令如万万想不到自己谋划一场,最后竟然灰溜溜地被赶出了恒王府,她真是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家里呆着。
老恒王妃自然不想让自己亲侄女坏了名声,严禁下人外传,所以,除了锦心主仆几个知晓,外人一概不知。
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几日,这几日,老恒王妃可谓是体贴备至,每日都来探望锦心,陪着她东拉西扯,倒也安生。
日子就这么静静地溜走了,锦心在床上将养了几日,觉着身子好了些,就下地活动起来。
可是这一日一大早,她就觉得自己眼皮子直跳,心口那处有些慌乱。自己给自己诊脉,也没觉出有什么异常,可就是心慌慌地难受。
就这样一直过了午后,她真是坐卧难安,连饭都没吃几口。
紫芝急得要命,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儿。老恒王妃也听说了,还以为她身子不适,就欲让人去请太医来。
锦心把她拦住了,“母妃,我也是大夫,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
老恒王妃哪里肯听?气得就喊起来,“你有什么数?都说医不自医,还是请太医看了才放心。”
锦心听她这么说,也就由着她了。
她心里也疑惑,莫非自己真的病了,却诊断不出来?
谁知派出去的人还没走到二门,就遇见了从宫里出来的高公公。那高公公身后跟着一队御林军,都身跨着弯刀,气势凛然地闯了进来。
府里想要出去的人一概都被拦下了。
那人忙抽身回去,跟老恒王妃禀报。
锦心在里屋也听见了,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前两次高公公来传旨的时候,那都是喜笑颜开的,从来没有这样盛气凌人过。
这次听说板着一张脸来的,还带了一队御林军。
是皇上的旨意还是宫里有什么变故?
林珏出征在外,一连多日都没有音信。府上只有锦心婆媳两位正主儿,遇到这样的事情,老恒王妃明显就有些忐忑起来。
平日里,她在锦心面前都是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可是一听说这样的事情,她顿时就蔫了,好似秋日里的黄叶,没有什么精气神来。
看着锦心,她期期艾艾道,“媳妇,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高公公来我们府上,一向是礼遇有加的,怎么这次还带着御林军前来?”
只有被抄家的府上,才会这样!
锦心也是心惊,但到底比老恒王妃沉得住气。毕竟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样的阵势还是吓不倒她的。
定了定神,锦心安慰老恒王妃,“母妃先别急,等见着高公公再说。兵来将打水来土掩,我们家好歹也是功勋赫赫的人家,他们也不敢胡来!”
老恒王妃听此言,心里方才踏实了些,就让人去请高公公。
他们婆媳则带着丫头去了前面的花厅。
果然,高公公此次全然没有以前那般慈善和蔼,一张白生生的脸板得跟那发了酵的白面馒头一样,一丝儿笑容都没有。
见了锦心婆媳,也不行礼,只是看着她们婆媳面北朝南地跪好,方才展开手中的黄卷,阴阳怪气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恒王林珏倚仗祖宗功勋,肆意骄纵,草率轻敌,致使我军溃败,私下与敌媾和,通敌叛国,逃往敌国。今着高明远带御林军抄没其家产,眷属圈在府内,不得随意出入。钦此!”
高公公那副公鸭嗓子抑扬顿挫地念完,就把那圣旨一卷,往老恒王妃手里塞去。
这就像是晴空里的一个霹雳,击得老恒王妃浑身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哪里还顾得上去接圣旨?
她那张一向保养得意的脸,此时白如雪,血色全无,整个人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除了空洞的眼神,就只剩下那两片翕动的唇在一张一合了。
“怎么会这样?珏儿怎么会通敌叛国?”虽然儿子打小儿就有些桀骜不驯,但身为母亲,儿子什么样的秉性,她还是一清二楚的。
儿子自打十五岁就上战场杀敌报国,这么多年,落下一身的伤,大小不下百余仗,怎么会说通敌就通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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