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因为有红素的提醒,此刻一脸严肃地断然拒绝:“陈王有命,任何人不得打扰。”
“你去禀报,就说是有关突厥的大事,君侯会见我的。”那人急得跺脚。
禁卫迟疑了一瞬,仍摇头:“不行。”
蓬莱殿中漆黑一片,夜风卷着雪吹进大殿,宫灯一阵摇曳不定后,猛地熄灭了。姬初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叫了一声跌在地上。
宇文思朝她的方向走过来,慢慢地前行,等脚下触碰到柔软的身体时,他停下,俯身拉她。
姬初踢他一脚,怒道:“你踩着我了!乱摸什么!”
“我哪里没摸过。”宇文思忽而发笑。
“这可是在外面,你要点脸行不行?”
宇文思道:“我从来也没有不要脸过。你别胡说八道,赶紧起来。”
姬初伸手在黑暗中乱晃了一阵,终于抓住他,一下子站起来,撞进宇文思怀里。他抱住她的腰肢。
姬初下意识抬眼凝视对方的目光。
雪光渐渐大亮,她看见他微笑的眼底冷冽的意味。
“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想一切已经结束。”宇文思道。
姬初恍若未闻:“但是我们没有伞,现在外面雪很大。”
话音刚落,一大群侍卫提着灯找进来了,眼见二人抱在一起,都冷冷地回头看过来,侍卫们顿时惊讶,悻悻地退出去。
姬初笑道:“回来。”
于是众人停步。宇文思放开她,问:“什么事?”
一名侍卫道:“宫门外宋都督说有急事求见。”
“什么急事?”
“宋都督没有说,但是和他一起的那人先到,曾说有关突厥的。”
宇文思点了点头,面不改色道:“那就回府去吧。”
姬初心知一定是他们没有拦截住第一封信,等到第二批人等不到宇文思的命令,擅自拦截第二封信时,发现拦截下来的景相的书信上把尚书令也拉下水了。而突然之间几名朝臣出现,目睹了这件事,无从抵赖。
如果要以此为罪证,那就必须将二人一同下狱,单看他舍不舍得。
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事风格不像宇文思。
姬初回去后安心躺下。一梦醒来,听见门外几名侍女正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她叫来红素,问道:“她们在谈论什么?”
红素垂下头道:“她们说刘姑娘在陈王门外从清晨一直跪到现在,要为她爹求情。”
“……尚书令被抓了?”姬初一下惊醒,睡意烟消云散。
红素道:“是,李侍中说,今日朝参路上,景相与尚书令一同被抓。”
“宇文思!”姬初狠狠地咬牙,恨不得把他嚼碎。“算他狠,连自己的大将也不要了。”
“现在怎么办?”
姬初道:“去找他,看看他想把景相怎么样。顺便也看看这位刘姑娘有没有本事救出她爹。”
鹅毛大雪初停,宇文思书房门外一地积雪。刘姑娘一身红衣跪在雪地里,像是冰雪中盛开的寒梅。
姬初仔细看了看,觉得这红衣倒跟宇文思那日穿的很配。
书房门终于打开,宇文思在门里注视了刘姑娘片刻,冲她招手:“你进来说话。”
刘姑娘浑身发抖,满头冰霜,刚站起来一只脚,整个人又一下子摔进雪里。她的双膝早已经冻得麻木了。
宇文思皱了皱眉,走过去俯身将她抱起来。
刘姑娘颤抖着哀求:“君侯,我爹对君侯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之意,更从未与突厥有过往来……”
“嗯,我知道。”宇文思转身,正好看见姬初不正经地歪头倚在朱漆的廊株上,似笑非笑道,“青天白日这样,我看了心里真难过。宇文思,你不喜欢我了么?”
☆、30|此情暧昧
宇文思抱紧刘姑娘,看也不看她,仿佛是随口敷衍:“放心,我还是喜欢你的,你直说你又想怎么样就行,不用拐弯抹角。”
姬初想一想,跟着进了门,莞尔微笑:“宇文思,景相对你真是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之意,更从未与突厥有过往来——”
宇文思打断她:“你别学她。她是真情实感,一听就让人信服。你是睁着眼说瞎话,一听就让人生气。”
姬初坐下,盯着李为等人上前去帮忙,反问道:“既然她是真情实感,又令你信服,那又为何还将尚书令入狱呢?景相也是无辜的,不如一起放出来,大家都好过。”
“为什么入狱,还是全仰仗了景相。景相无辜的话,不无辜的那个人是谁?”宇文思放下刘姑娘,坐回来,逼视她,“能指使景相的人,京中没有几个。难道是太子有心要跟突厥联盟?”
姬初伶牙俐齿,笑道:“能指使尚书令的也没有几个,尤其景相是指使不动的。所以,莫非是你有心跟突厥勾结?他一向听你的话,连千金也献给你。”
“你说话永远这样。”宇文思不置可否,平静道,“此事很快见分晓,该放的要放,该杀的也要杀,你不用多费唇舌,静观其变吧。”
姬初意味深长地低头看自己的指甲:“你要是这样说,那该放的就未必放得出来。”
“放不出来,那就是该死了。”
“我明白了。”姬初点头,对言外之意心领神会:若真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他宁肯两个一起死,也绝不放过景相。事已至此,毫无转机。太子一党失去景相,必须要尽快扶上去别的人才能稳住局面。
她若有所思,慢慢起身出了门。
李为看了看软榻上的刘姑娘,问道:“君侯打算把刘姑娘怎么办?”
“先送她回去。如果尚书令出不来,她以后就跟着我。”宇文思说着这样的话,面色却很冷淡,连一点遐想也没有。
有人闻言揶揄:“她还没怎么样呢,王妃已经这么不高兴了。要真跟着君侯,不知道每天菜里得多酸,君侯忍不忍得住啊?”
宇文思哼笑,摆手道:“她是没有空在意这些的,刚才来也不是为了这个。不要谈这些没用的事,景相的第一封信现在到哪儿了?”
“只知道过了秦岭。信使不走官道,专往深山老林里去,一直时隐时现,不能确定。”宋凡生自责道,“是学生办事不利。”
宇文思道:“这也不怪你,没有谁是万能的,不要放在心上。可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为道:“据丞相府耳目回报,是太子的亲笔加东宫印信。从东宫拿回来就一直用九道火漆封住了,十二个高手一直守卫,景相也没离开一步,所以……他们没看见写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写的是什么。
“太子答应联手是必然。只是不知道怎么出手,用什么招数,这就有些防不胜防。”宇文思道,“不过这回错在我,不该半夜入宫里去,让你们不敢随意改变计划,耽搁了去追第一封信的时间。”
按原本的计划,无论太子同意与否,回信都会被截住,突厥不可能得到消息。所以也不必担心他们里应外合。
但现在一步踏错,太子的印信竟送出去了,且无疑已经难以追回,这倒有点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为思及昨夜情形,不由叹气道:“君侯也是身不由己。”
宇文思顿了顿,笑道:“你说得对,我真是身不由己。”
方才揶揄的那人又不合时宜地追问:“身不由己,那由谁呢?”
宇文思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起身散了议会。
李为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提醒道:“容我给你一个忠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君侯面前随便开玩笑的。你日后最好谨言慎行。”
刑部给事中方才已觉得宇文思带笑的眼神很冷刻,让人心底发寒,再见李为也如此严肃,不禁慌张道:“下官并非存心冒犯,只是……万望侍中替下官在君侯面前美言一二。下官爬上这个微末之位也很费了一番工夫,实在不想因为失言而断送前程。”
“把心放在肚子里。你还年轻,只要好好替对的人办事,前途无量,断送不了。”李为语重心长地对他点了点头,也快步走了。
刑部给事中愣在原地,把这番话翻来覆去揣测了半天,终于露出奇异的恍然之色。
没过半月,突厥果然大举再犯,宇文思信守承诺,命宇文和领兵,宋凡生为大前锋,率二十四万大军出征。
礼部拟定吉日,选了十二月十二为三军誓师,宴群臣。
这一日万里无云,广场上站满了人,筵席铺开长长的一大片,宇文思与太子正坐最上方主位。誓师仪式完毕,先是宇文思祝酒,及至宇文和、宋凡生等主将端杯到了太子身前时,太子不知在想什么,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没注意众人的视线已经汇聚到自己身上。
东宫属官不着痕迹地在案下扯了扯太子的衣袖,他这才回神,连忙举樽,潦草地说了一句:“本宫祝诸位将军旗开得胜,将突厥这等蛮夷打得一溃千里,踏平单于王帐,扬我中原国威。”
“臣等必不负太子殿下厚望。”双方一饮而尽。
宇文思偏头微笑道:“太子真希望他们旗开得胜,将突厥打得一溃千里吗?”
太子听出他话中有话,悚然惊惧,闲闲地往后一靠,也勉强笑道:“陈王何出此言?当然本宫是真希望如此的。难不成还能希望突厥打进中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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